沈烟贺景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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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分类:其他类型
  • 作者:沈烟贺景川
  • 更新:2022-09-10 13:27:00
  • 最新章节:沈烟贺景川第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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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沈烟贺景川》是一部十分受读者欢迎的小说,最近更是异常火热。《沈烟贺景川》小说主要讲述了沈烟贺景川的故事,同时,沈烟贺景川也就是这部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。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直亲密,而是有跌跌宕宕的起伏,甚至一度陷入冷战之中。不过一起经过许多的故事,最终还是得到了甜蜜的结局。

《沈烟贺景川》精彩片段

沈烟拖着行沈箱,从贺家别墅搬出来的那天,半个圈子里的纨绔们都来看她笑话。

——这么多年,她一心一意痴迷着贺景川,早已成为这个圈子里笑柄。

她磕磕绊绊地拎着箱子,站在别墅门口三层高的大理石台阶上,冷冷地看着刚停进院的几台跑车。

跑车前,许明朗正倚在车头处,抱着手臂,满脸幸灾乐祸。从沈烟追贺景川,搬进贺家的第一天起,许明朗以及整个“二代”圈的人都看她不顺眼。

这不,这帮纨绔们一从管家那里得知,沈烟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住时——他们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,专程来看她是怎么灰头土脸的滚出贺家的。

不过,沈烟也不算灰头土脸,她的长相在这儿。

就算现在是情场落魄,那她也是个落魄的美人。

沈烟叫的专车还没来,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立在门口。

腰身纤细,气质出众。

她站着的位置,正好跟许明朗站成面对面。他扫了眼她的行沈箱,出口便是讽刺,似乎对沈烟的这招见惯不惯。

许明朗懒洋洋地对着沈烟,漫不经心:“又玩这招?”

他讥笑的话,丝毫不差地落入沈烟的耳朵里。

在所有人眼里,沈烟是那种好不容易攀上贺家高枝,怎么会轻易放弃?

沈烟不想失恋了还叫人看笑话,深吸了一口气。

确实!

她以前经常用离家出走来威胁贺景川,威胁他给她地位,给她名分,给她爱。

“狼来了”的故事演多了,自然没人相信她这次真铁了心要走。懒得多费口舌解释,兀自垂眉看院子里自己养的那几盆名贵花。

不知道她走之后,贺景川会不会好好照顾她的花。想必他也不会多关注这些,这些年她对于贺景川而言,一直是可有可无。

想着想着,觉得心酸。

饶是她考虑了三个多月,可真到离开的这天,还是很不舍。

不过,不舍里已经不再参杂过多的爱。

她是真的累了。

手机显示专车还有三公里才到达,于是沈烟目不斜视地靠在行沈箱上继续等着。

她一直不说话,许明朗觉得不大对劲,却又觉得沈烟本就窝囊,一向好欺负的很。

在外人眼里,沈烟喜欢贺景川,为了留在贺家,没皮没脸,八年如一日的忍着。

许明朗眼神盯着她,说话更加难听。

见她身后空落落,只有一个箱子,讽刺道:“你好歹也是贺家的未婚妻,怎么离家出走,管家也不派车送送你。”

沈烟皱了皱眉头。

她很想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倒贴贺景川,惹得这群富二代们这般烦她,所以才在今天她都打算离开了,可许明朗的嘴也一点都不饶过她。

她皱眉的样子,许明朗看在眼里。

装作一副稀奇的样子,惊讶道:“贺家不会连叫辆车的面子,都不给你吧!”

众人一阵哄笑!

他是故意这么说的,贺景川最近一年常驻国外,偶尔回来,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贺母负责。而贺母素来不喜欢沈烟,以前贺老爷子在时,她还有所收敛。

自从年沈,贺老爷子搬去南山市疗养院后,贺母待沈烟变得十分刻薄。

沈烟没有被他的话刺激到半分半毫,精致出众的脸上满是淡然。

她望着许明朗那张得意的脸,嘴角噙着冷笑:“许明月身体不好。”

“你说话的时候积点口德,小心报应错人。”

许明月是许明朗的妹妹,是他的掌心宝贝。

这话是许明朗的死穴,谁戳他就灭谁的那种,沈烟以前想融入这个圈子,跟他们搞好关系,所以从来不说重话。

别人对她明嘲暗讽,她大概只会咬着牙忍,一句话不说,倔强地假装什么都不放在心里。

从未像今天这般,出言犀利,话里藏刀。

现在都要离开贺家了,她还怕谁呢?那些因为常年隐忍而变得激烈的内心想法,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。

沈烟笑的清淡:“就算你们想把许明月往贺景川的床上送——”

“她也有这个命才行。”

许明月自幼身体不好,常年需要静养。

许明朗大概是想不到沈烟居然敢说这种话,表情愣了一下,随后阴沉的脸上凝聚可怕的怒火。

他三两步的跨到台阶上,攥着沈烟的风衣,将单薄的人拉近。

他们这群人素来自命不凡,大概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沈烟——所以当许明朗气势汹汹上来准备打她的时候,才会没有人拦着他,包括在一旁站着的管家。

沈烟很快偏头,但没能躲过去那巴掌。

“沈烟,你可真把自己当根葱,要不是你死皮赖脸赖在贺家,言哥会有家不回?”

确实,贺景川已经快半年没有回国了。

如果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,或许是因为她,他才不愿意回来。

许明朗个子高,气势足。那一巴掌打的狠,沈烟很疼,心里却在想哪怕贺景川多给她一丝尊重,今天他都不会敢打她。

沈烟没有哭,她偏过头对着许明朗一字一句道:“这巴掌——我会记住。”

许明朗的眉眼眯了眯,语气更加不屑:“离开贺家,你什么都不是。”

“你记住又能怎样?”

说罢,继续挑衅道:“有本事你搬出去,就别再搬回来!”

沈烟的手心攥的紧紧,平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皮肉里,刺激的她越发清醒。

她知道,她现在动不了任何人。

就像她清楚明白的知道,贺景川不爱她一样。

贺景川不爱她,所以离开了贺家,她就等于一无所有。

他们这群人认定她是条狗,哪怕赖在贺家摇乞摆尾,她也舍不得走。

许明朗的这巴掌像是打醒了她,也将她心底里那点不舍,一挥而散。

专车司机来的及时,沈烟接了电话后,指引他把车往里面开。

走时,她没有回头望一眼这个她住了八年的地方,走的很决绝。

管家见她离开后,立刻进屋跟贺母报告:“沈小姐走了。”

贺母悠悠地翻着时尚杂志道:“走便走了。”

管家有点愁虑:“可是少爷最近要回国,到时候他见不着沈烟……”

贺母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,打断他:“放心,她会回来的。”

语气颇为厌恶:“她已经忍了八年,岂会说走就走。”

——

上了专车,司机问她地址准不准确。问了两声却没人回应,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,只见后排的乘客满脸泪痕。

车开得平稳,很快到了她租住的公寓。

离开贺景川,不是沈烟一时兴起的决定,她考虑了三个月,最后决定结束这段长达八年的爱恋。

她的前小半辈子,眼睛心里里除了贺景川,再也没装过谁。做出这个决定,像是给她的前半辈子画上一个句号。

公寓是事先打扫好的,一室一厅,45平。

家电齐全,很干净。

她放下行沈,先去给自己弄了口吃的。

一碗清水面,她一边吃面,一边拆装电话卡。

她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,打算跟过往断的彻底些。

电话卡一装上,她先打了个电话给沈昌明。

“爸。”

沈昌明接到女儿来电,声音愉悦:“烟烟。”

这声烟烟差点把沈烟听得哭出声,她清了清喉咙。

“烟烟,这是谁的手机呀?”见不是女儿的手机号,沈昌明忍不住关心。

沈烟随便找了个理由:“之前那个手机被偷了,正好我朋友有个不用的号码,我就拿来先用着。”

沈昌明放心,开始询问沈烟的近况:“最近过得怎么样?身体好不好?”

“都很好。”

问完近况,沈父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:“跟景川关系怎么样?你们两什么时候结婚呀?”

结婚?

结婚?是呀,她都陪了贺景川八年,是该结婚。

可贺景川从未跟她提过结婚的事情。

沈昌明见她不说话,语气不太好:“他们家是不是想反悔?”

想起旧事来,沈父颇有些气愤:“你是他家老爷子亲定的贺景川未婚妻。”

这些年,沈父一直对贺景川不太满意,时常说要来N市找贺景川谈谈。

可贺景川是个大忙人,不要说沈父,就连沈烟也时常见不到他。

沈烟怕两人谈出事儿,也怕自己在贺家不受人待见的处境让沈父心疼,于是每次都说贺景川对她很好,贺家对她很好。

在这头忍了忍,还是没把她离开贺家的事情说出来。

八年前她决意住进贺家时,已经让沈父很忧心,加上这些年贺景川从来没有对他俩的感情做出回应,沈父多次要来看看,都被沈烟阻止。

如果沈烟要是这个时候说她离开贺家了,恐怕沈父会连夜坐飞机赶过来。

“贺景川对我很好,我们感情也很好,结婚应该快了,等他回国我就找他问问。”沈烟心里绞着痛说出这些话。

沈昌明这才平息不满:“这才对嘛,两家人早就该谈谈!”

沈烟在这边应声,沈昌明大概是听到说要谈结婚的事情高兴,忍不住道:“等贺景川回国,你把他带回家,家里许多亲戚还没见过他。”

沈烟家境普通,沈父是当地农副产品经销商会的会长,往上一代数,沈家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。

要说沈家和贺家的缘分,更是奇特。

贺家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户外探险爱好者,有次去西部某深山探险时受伤,被困在山里。

沈家老爷子进山时发现这群被困的探险队,他先是把伤势严重的贺老爷子救出来,背到县城的医院,后来又喊当地人去救探险队出去。

幸亏沈老爷子年轻时体力好,二十多公里的山路,背着比他还要重的贺老爷子,一口气跑到了县城。

腿伤得到及时医治,贺老爷子保住了腿,自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万般感谢。

本来两家商定,在儿子辈定下亲,只不过那一辈两家都得了一个男丁,于是就把亲事儿定在孙子辈。

这便是沈烟和贺景川。

沈烟从小就知道这个娃娃亲,十八岁那年,沈烟从西部边陲小镇来到沿海的省城读书,贺老爷子高兴的很,于是让她住进贺家,和贺景川培养感情。

沈烟记得第一次见贺景川时,他正在楼上弹琴,悦耳的琴音传到楼下,敲在沈烟的的心里,女孩脸红遍了,但心里很甜。之后贺景川从楼上下来,沈烟坐在楼下的沙发上。

那是成年之后,两人第一次见面。只一眼,沈烟就陷进去了。

长大后,沈烟回想。这么多年贺景川的眼眸里,始终保持着冷静,感情也如同第一眼见她时,那般平淡。

跟沈父打完电话后,她正准备把不用的旧手机卡拔掉,却在这时进来一个电话。

她扫了一眼,心头一滞,眼神就再也移不开

——是贺景川的。

沈烟盯着电话,心里扑通扑通地跳。

一年前,贺景川去欧洲开拓海外市场,期间只回来过两三次。

距离上一次接到他的电话,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。

贺景川工作繁忙,常年坐飞机,手机经常由助理保管,沈烟打电话时也经常找不到他。

时间长了,贺景川的助理们对她颇有微词,时常故意不接她的电话。

以前沈烟被他的助理们戏弄时,还会生气,隔着电话质问。后来渐渐习惯了,但外面还有不少传闻说,沈烟平时缠人紧,脾气又大,贺景川这才不愿意回国。

沈烟由着电话响着,吃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。

深夜,香榭丽舍大道静谧。

贺景川刚刚结束一场谈判会,步伐嵊厉地离开会场,返回卢塞恩丽笙酒店。

黑色的宾利车内,集团特助王稳拿着刚刚结束的会议报告找他签字。

签完字,正准备离开。

后排长沙发上,男人一直悄无声息地坐着,突然问了一句:“还有别的事?”

王稳听完立刻凝住气,脑子里高速运转,想着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跟他汇报。

他低着头,怎么都想不出来:“一切工作都很顺利,没有发生计划之外的事情。”

贺景川微微凝起的眉头并未舒展,他望了一眼窗外深寂的夜:“现在国内几点?”

助理答:“上午十一点。”

贺景川没说话,但助理还是感受到车内气压在这一瞬间变低。

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老板一眼,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话。

回到酒店,像往常一样,贺景川脱下西装就去书房加班,随行的助理和智囊团们,一应也跟着他后面熬夜。

在外人看来,贺景川是个商业奇才,短短十年就把贺氏做成国内的行业巨头。

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,他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,工作起来甚至不分昼夜。

一直熬到将近天明,助理和智囊团们终于熬不住了,想要回去休息。可书房里面的人不发话,没人敢走。

王稳硬着头皮进去提醒贺景川休息,却被他一个眼神扫了出来。

酒店房间外面的会议厅,助理们哀怨地坐在一起。

沈艾看了一眼屋内,眼里露出担忧。她年纪在里面最大,也是在贺家最久的老臣,平日里深知老板的脾性。

这般疯狂自我虐待式的加班,与其说他是在加班……不如说老板心情不太好。

沈艾若有所思:“今天贺先生有没有说过什么?”

众人皆摇头:“开了一天的会,晚上欧方宴请,吃完饭咱们就回来呀。”

王稳想到今天签文件时候的事:“今天在车上签报告时,老板问我国内几点了。”

沈艾察觉:“他还问什么了?”

王稳摇头:“别的没了。”

众人一脸迷茫地看着沈艾:“怎么了?”

沈艾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,一闪而过:“最近国内有打过电话来吗?”

助理:“昨天先生母亲打电话过来,问了一些近况。”

直觉告诉沈艾不是这件事:“还有别的?”

助理:“前两天贺先生好友许先生也打过电话,问先生什么时候回国。”

沈艾眼神突然跳了一下,突然想起一个人来:“沈烟呢?”

众人面面相觑,连忙去翻通话记录。

想起沈烟以前的电话频率,沈艾发现最近她好像没有打过来:“沈烟打电话过来没有?”

王稳还没听出这句话的深刻含义:“没有。”

沈艾:“她上一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?”

助理:“十天前,不过那时贺先生在书房开电话会议,我们接到电话……但没有告诉他。”

沈艾翻看上次的通话记录,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,问题就出在这里。

“打过去。”

——

桌子上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,沈烟听了会儿觉得厌烦,于是将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来,扔进盒子里。

以前贺景川很少打电话给她,每次接到他的电话,她能高兴好几天。

但今时不同往日。

装上新的电话卡后,她给好友打电话。

于晓晓也是这个圈子的,她跟沈烟是大学同学,是个标准官二代。一早刚听说沈烟从贺家搬出去,正准备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。

电话一接通,那头就咆哮起来:“姑奶奶你又在搞什么?”

作为沈烟的好友,于晓晓曾经放话,只要她能把贺景川放下,自己一定给她找一个比贺景川更帅,更有钱的。

可从读书开始到现在,沈烟的眼里只有贺景川,于晓晓对她恨铁不成钢。

所以一听说沈烟从贺家搬出去,她下意识就以为又是沈烟在作什么妖:“说吧,这次你又想怎样,逼婚?”

沈烟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笑。

见沈烟不说话,于晓晓放下手里的涂料,语气变得正经起来:“你怎么了?”

沈烟在电话里深吸一口气,隔断心里的不舍:“我决定放手了。”

于晓晓在电话那头唏~了一声,不以为意:“这句话你都说过八百遍了。”她不当回事,在她看来沈烟迷恋贺景川迷恋的要死,要让她放手,估计只有沈烟死了。

沈烟也笑,似乎也是不相信,摇摇头,岔开话题:“明天我去工作室。”

于晓晓稀奇:“你八百年不来工作室一趟,来干嘛?”

沈烟慢慢走到小公寓的阳台上,轻笑:“不工作你养我呀?”

于晓晓白了白眼:“贺景川那么有钱,轮得到我嘛……”

沈烟:“我没拿贺家的钱。”

于晓晓那边愣了几秒,随后:“什么意思?”

沈烟住在贺家,吃穿用度都是贺家的。贺景川虽然不喜欢她,但她顶着未婚妻的头衔,对她很是大方。

前几年沈烟为了能融入他那个圈子,拼命地买奢侈品包装自己。后来才知道,那段时间许明朗他们背地都叫她拜金女。

现在想想,当时的自己也真是可笑。

沈烟:“字面上的意思。”

于晓晓沉默了几秒:“你认真的?”

沈烟苦笑:“你们都不相信我会放手?”

于晓晓说:“谁会信?你把他放心尖上爱着,为他在贺家待了这么些年,现在说放手就放手,你问问你自己信不信?”

沈烟本来很伤心,被于晓晓这句话逗笑了:“你们是不是觉得没他我就不能活了?”

于晓晓毫不犹豫地说:“是!”

沈烟:“……”

——

外面天色渐晚,小公寓的客厅亮起了一盏浅白的灯,沈烟蹲在地上擦着地板。

地板已经被擦了很多次,光可鉴人,可沈烟却走神地擦了一遍又一遍,像是要把心里的那个人磨平。

放在客厅的电话又响了,不过这次是视频。

沈烟擦干净手,回到客厅,扫了一眼手机,贺景川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。

沈烟挑眉,顿了顿动作。

贺景川从来不跟她开视频,这是第一次。

犹豫了片刻,她接起电话,随后又将视频切换成语音。

那头接通后,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:“在哪儿?”

贺景川说话向来都是言简意赅,直奔主题,从来不会绕弯子。

譬如现在,他不问沈烟为什么搬出去,而是问她在哪儿,所以……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为什么会搬出去吗?

“外面。”

“回家。”

贺景川的语气很平稳,似乎没有把沈烟搬出来这件事看的太要紧。

沈烟正要开口说些什么,或者解释一下她现在的心情。

贺景川:“我最近很忙,听话。”

说完,没等到沈烟回应,贺景川挂了电话。

电话这头的沈烟先是笑了一下,然后表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,虽然她早就知道贺景川不喜欢她,不爱她,并不把她当回事。

但是被如此忽视,她还是觉得很悲哀。

从成年开始,贺老爷子便陆续把贺家的事情交接给贺景川,他天赋强,能力出众,在那帮二代里是最出挑的,用了六年的时间接手贺家生意后,这几年又把目光放在海外市场。

正因为贺景川太优秀,所以厌恶沈烟的人里,大多也是因为嫉妒。

如果没有沈烟,贺景川将会是不少人的心上人,比如许明月。

许明朗针对她,也是因为这个。

在他们看来,沈烟是配不上贺景川的,一个画画的,一个商业巨子。如果没有沈贺两家几十年前的约定。

现实生活里,恐怕贺景川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。

这个道理,是沈烟最近才想通的。

强扭的瓜,真的不甜,还灼心。

沈烟一边想,一边将掉落在地板上的眼泪擦干净。

——

第二天一早,沈烟吃完早饭后去工作室。

大学一毕业,沈烟就跟同学画画的于晓晓开了这家工作室,她平常不怎么来,都是于晓晓前前后后地处理事情。

作为老板之一,沈烟今天特别自觉地早早地过来,带了咖啡和三明治。

工作室不大,二十来个人,大多数是新人,甚至有几个都没见过沈烟。

沈烟一进来,就被门口的行政拦下来:“您找谁?”

沈烟赶紧把包里的门禁卡掏出来,在打卡机上打卡。

滴一声,上面清楚的显示出,本月打开天数:0.

沈烟脸一红,她这个老板做的十分不称职。

进来后,推开于晓晓办公室的门。

于晓晓抬头见她,一脸诧异:“还真来了?”

沈烟厚着脸皮将早餐递过来:“以后我会规规矩矩来上班。”

于晓晓接过早餐,看了眼是自己爱吃的,咖啡也合她的口味。

咬了口三明治:“说真的,你怎么想的?”

“放着贺太太不当,来我这儿?”

沈烟看她桌子上的设计稿,有几幅已经是成型了的。

没有回答于晓晓的话,看了眼上面的数据:“这个比例是室内?”

于晓晓放下早餐,认真地说起工作:“嗯,一个艺术展的内壁。”

不过很快又回答刚才的话题:“真放手了,不追了?”

沈烟认认真真地看着画,没抬头,嗯了一声。

随后,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拍在她的背上,沈烟差点被于晓晓的手劲拍出血来。

于晓晓:“不是我不相信你,实在是你每次放狠话后的表现都太没有骨气了。”

“我敢保证,只要贺景川电话一个电话,你就会乖乖回去。”

沈烟:“已经打过了。”

于晓晓:“什么?”

沈烟说:“他已经打过电话了,我没有回去。”

说着拿走于晓晓桌上的几张订单,打开电脑开始画图。

于晓晓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,半信半疑。

沈烟美术功底不错,但这么多年一直不务正业,白瞎了她的天赋。

她在工作室呆了一个下午,完成了一张图的沈稿,拿给于晓晓看的时候,于晓晓直叹气:“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还是……那个学院第一的沈烟呀!”

接过画仔细看了看,一脸羡慕:“你也没怎么动过笔,怎么这一下笔就是别人不一样。”

“也太有风格了!”

沈烟:“谁说我没动过笔?”

于晓晓说:“从毕业到现在,你什么时候画过一张画?”

沈烟画过,于晓晓不知道。

她画的都是一个人,毕业后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贺景川的身上,包括她才华。

她把所有的才华,都用来画贺景川了。不想解释这些,她专心画图。

中午,于晓晓说她那边有几个急单,于是沈烟在工作室点了外卖,吃完饭后又继续工作。

一直画到下午,于晓晓进来时,她也没注意,扶了扶眼镜继续画画。

“你们家大内总管来接你了。”

沈烟抬头,她思绪刚从画中出来,似乎有些愣神,显得眼眸纯净,模样呆萌。

大内总管是贺家的管家,姓孟,单名一个忠字。

他虽然是贺家的下人,但地位不低。从贺老爷子那一代开始就伺候着,现在管着贺景川这边,算是贺家的“三朝元老”。

“他来干什么?”

于晓晓欠了欠身,一副欠揍的语气:“接太子妃娘娘您回宫~”

沈烟笑着拿笔扔她:“找打。”

于晓晓这下是真的有点相信沈烟要放手,坏坏的问:“大内总管在外面候着呢,怎么处置?”

沈烟头也不抬地继续画画:“爱等就等着呗。”

于晓晓特别欠,她之前就听说这个孟忠阳奉阴违,对沈烟不好。他这种老人,在贺家有点小权力小地位,真把自己当贺家人了。

雄赳赳道:“我去把大厅冷气打开!”

今天外面十多度,不算特别冷。

于晓晓让人把冷气打开,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很优秀!

沈烟笑着摇摇头:“随便你。”

这一等,三个多小时过去。

她把一幅画上了色,已经干的差不多,抬手看时间,准备出去倒杯热水。

茶水间跟她的办公室隔着一个大厅,她路过大厅时,被人叫住。

“沈小姐。”

沈烟回头,只见管家笔直地站在大厅,不远不近地看着她。

不得不说于晓晓真够损的,沈烟被头顶的冷气打得脖底一凉,而管家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,站的犹如雪中松柏。

倒是把她衬托的心胸狭隘了。

沈烟端着杯子问:“有事?”

管家带着黑色手套,双手交叉,立在前面,语气不急不缓,不像是规劝,像是命令一样。

“您该回去了。”

沈烟顿时觉得稀奇,贺景川命令她就算了,他一个管家算哪根葱?

她皱眉:“我要是不呢?”

管家态度强硬,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:“请您不要让夫人为难。”

沈烟放下杯子,她坐到旁边沙发上,示意他:“请坐。”

管家坐下,态度似乎被沈烟的“请”字稍微取悦到,语气调教,“沈小姐,耍性子一次是情趣,多了就变成不懂事。”

沈烟冷笑,面上有隐隐的怒意:“是吗,我怎么就不懂事了?”

管家还真像个太监,端坐着开始细数沈烟的罪状:“第一,你昨天不该跟夫人顶嘴。”

沈烟昨天搬出去之前,跟贺景川母亲吵了一架。

“第二,贺先生在国外事务繁忙,你不应该用这些小事打扰他,妨碍他工作。”

这句话,意思就是说她在贺景川那里告状?

沈烟忍了忍,吸了一口气,笑着问:“还有呢,您说?”

管家大约觉得训斥沈烟,能显示出他在贺家地位不仅仅是个下人。

“还有一点,你不应该嫉妒。”

沈烟眼里是要喷火了。

管家:“许明月是夫人朋友的女儿,又是贺先生的好友的妹妹,住进贺家来是理所应当,你不应该嫉妒。”

沈烟听着这话,突然想笑。

她很想问,这么多年她在贺家到底算什么?

她是贺景川的未婚妻,居然要让她容忍另一个女人住进她和贺景川的家。

管家站起来,神情倨傲:“希望你能好好想想,那些做的不好的地方,及时改正。”

沈烟有点后悔,她到底是脑子又多不好,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些。

“等下。”

管家顿住脚步:“你要是想道歉的话,应该对夫人和明月小姐道歉。”

沈烟笑了一下,道歉?

是啊,以往每次她和贺夫人发生矛盾,都要去道歉。

每次和许明月吵架,她都要去道歉。

她闭了闭眼,拿出手机,打了个电话。

最近两天,贺景川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。

所以当贺景川接起电话时,沈烟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开英文会议。

沈烟压着声音,红着眼恨道:“贺景川,锁好你家的看门狗,不要让他出来乱吠吠。”

管家站在旁边神情一凛,似乎没想到沈烟会打电话给贺景川。

贺景川正要开口,就被沈烟挂了电话。

她冷冷地看着管家:“怎么?空调冷风没吹够,还要我送你出去?”

管家看了她一眼,打开门走了。

接待大厅就剩下沈烟一个人,她坐在沙发上,抱着膝盖放声痛哭。

于晓晓也不藏了,一开始她是单纯地想过来听八卦,没想会见到沈烟这么被人欺负。

“这些年你到底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?连条狗都敢来欺负你?”

于晓晓站在不远的地方听了全程,气的差点要提刀去贺家砍人。

见沈烟哭,又气又心疼,上前抱住她:“这些事,你怎么从来不说呢?”

在外人看来,沈烟是足够幸运的,贺景川虽然不爱她,但是接纳了她。她是贺景川的未婚妻,光这一个头衔,就能叫人从梦里笑醒。

可这头衔背后受的委屈,又是谁能知道的?

沈烟抬头,擒着泪问她:“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?”

于晓晓搂着她哄,“来得及,咱们忘了那个王八蛋!”

沈烟视线缓缓移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慢条斯理地继续给手上的画上色。

于晓晓可就没她那么淡定了,立刻开了京腔骂了回去!她从小跟着她哥混军区大院,男人堆里长大的,那些粗话骂的群里小鸡崽子们鸦雀无声。

沈烟在旁边发笑,给她倒水,“我都没气,你气什么?”

于晓晓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,琢磨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,担忧:“你……真的准备逼婚呀?”

沈烟抬头看了她一眼:“你觉得呢?”

于晓晓思考了一番,实话实说:“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
沈烟冷笑了一声。

这声冷笑给于晓晓激的脑瓜子一荡漾,贱兮兮:“你想不想打她们的脸?”

沈烟:“打什么脸呀?”

于晓晓此刻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偶像剧桥段:“他们都说你被贺景川甩了,如果你这时候有了一个新男朋友,比贺景川帅,比他还有魅力。”

于晓晓光想想就觉得好刺激:“修罗场有没有!!!”

沈烟一盆冷水无情地地浇在她头上:“突然冒出个男朋友,贺景川要是知道了,你猜是我死还是那男的死?”

于晓晓想了想,如果贺景川知道他出国期间被沈烟戴了绿帽,她缩了缩脑袋,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。

大学时,沈烟曾经被她的一个追求者跟踪过,后来那人被贺景川打断了三根肋骨。

“大概……都活不了。”

沈烟随口一道:“知道就好,我惹谁不好,要去惹他!”

沈烟心里是明白的,其实她什么都不做,就能顺利分手。

那天她骂管家的那句话,恐怕把贺景川对她的厌恶程度拔高到了新的高度。

——

晚上在公司加了会儿班,很晚才回去。工作室离公寓不远,两站地铁。

沈烟从贺家搬出来后,便没再开过车。

说来也是叫人同情,她是这个圈里口口相传有名的“拜金女”,可从贺家搬出来,她除了换洗衣服,什么都没拿。

就连贺景川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,都留在了贺家。就像八年前那样,她拎着一个行沈箱住进贺家,现在又拎着一个行沈箱搬出来。

除了留下那些和景川相处点点滴滴的记忆,这八年她居然一无所有。

其实,她和贺景川相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生硬。贺景川十八岁,刚接手贺家生意的那几年并不顺畅。

他如今的成熟稳重,深不可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。

刚接管贺家家业那几年,他经常被股东会里那帮固执己见的人惹得大发雷霆,他有想法有规划,年纪轻轻但有雄韬大略,可股东会不认他这个毛头小子,每次贺景川对公司战略经营结构做出调整时,股东会经常通不过。

年轻时的贺景川脾气很暴躁,经常三言不合就跟人谈崩了,公司转型的计划再美好都实施不下去。

沈烟那会儿刚住进贺家没多久,性格也比现在软,但整个贺家,包括贺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在贺景川发脾气时靠近他。

只有沈烟敢。

那时贺老爷子跟她说过一句话,他们是夫妻,以后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,无论贺景川变成什么的样子,沈烟都不能嫌弃他,不能抛弃他。无论什么时候,她都不能纵容贺景川做出会后悔的决定。

沈烟听信了这句话,当沈鼓起莫大的勇气,第一次敲开他紧闭着的书房门开始,贺景川就再也没在公司的会议场合发过脾气。

因为不论在外面受到再大的气,碰了再大的钉子,只要回到家,沈烟都会陪着他。

一开始,她懂得的道理不多,很多时候都是贺老爷子慢慢地教她如何去开解他。

后来她渐渐摸清了贺景川的脾气,总能在他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安抚他的脾气。

再后来,贺景川能力越来越强,能让他失控发怒的场合越来越少。

而沈烟的作用也渐渐被人忘了。

所有人都不记得,当沈贺景川出国谈判,被欧洲代表团刁难时,沈烟是如何操着不熟练的英语,在偌大的法国找到他。

所有人都不记得,当沈贺景川跟欧洲代表团谈崩了数次,最后是沈烟及时赶到,劝说他再谈最后一次,这才成功的。

——

从地铁站出来,已经晚上九点。

小区里没什么人,挨家挨户的亮着灯,把外面的路照的十分明亮。她低着头赶路,到楼下时冷不丁地被人叫住。

“沈小姐。”

“沈小姐”这个称呼是贺家人才会说的,沈烟回头,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
来的人是贺景川身边的特助,名叫王稳。

王稳见到她,十分客气:“贺先生回来了。”

沈烟没说话,心中波澜不惊。

她没想到贺景川会在这个时候回来,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月,那次他说可能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结束工作。

不曾想一个月就回来了,她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意思,贺景川回来了,所以呢?

王稳见她不动,于是轻轻上前一步:“贺先生已经到家了,您是不是该回去了?”

沈烟终于明白王稳的意思,贺景川回来了,所以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,应该乖乖地回去,像以往一样,回到那个贺家,回到未婚妻的位置上,然后继续对贺景川一往情深。

其实沈烟离家出走这件事,贺景川知道的不算及时,还是前几天许明朗跟他打电话时,邀功似的提了这么一句。

当时他在电话里说,沈烟最近不太安分,在家里闹腾。

贺景川的原话是,随她。

许明朗阴阳怪气的一句:“她现在离家出走了。”

贺景川打电话回国内问情况,管家把当日她和贺母顶嘴,以及辱骂许明月把她气的卧床不起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。

贺景川听完,只说一句,去接她回来。

之后便发生管家过来找她,沈烟骂回去的事情。

沈烟站在路灯下,看不出有什么表情,抿着嘴角一直不说话。

王稳摸不准她的意思。

“我加班刚回来。”她淡淡道。

王稳会意,立刻道:“我回去会和先生说,调高您的零用钱额度。”

沈烟盯着王稳,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,她只说了一句她今天加班,意思是她现在很累。

这个助理却理解成,她又在变相要钱。

沈烟笑出声,可又觉得自己很悲哀。

对着一个助理发脾气并没有什么意思,她又添了一句:“我今天加班,很累。不去贺家了。”

她说的是“不去贺家”,而不是“回家”。

王稳也觉得沈烟是在发小脾气,他是见过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是多么痴迷他老板的。

以往只要贺景川一回家,第一个来见他的一定是沈烟。每次出差,沈烟都会提前打听贺景川回来的日子,然后精心打扮,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
见面时,她喜欢踮起脚尖,亲着他的下巴诉说思念。

这种小女生的做法,贺景川包括他身边的特助,秘书,大家都不太能瞧得上,沈烟表现出的爱意过于直率,过于坦白,就像是一只黏人的猫。

——给人一种,无脑的感觉。

王稳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:“这是先生特地买给您礼物。”

沈烟扫了一眼,表情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。

王稳当着她的面,打开了盒子。

里面是一套法国堡狮龙,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一套红宝石项链,幽色的红宝石配大溪地黑珍珠,浅黄色的路灯下,透出醉人的光泽,美得叫人移不开眼。

见她盯着发呆,王稳含蓄一笑:“这是先生在法国买的。”

上周,法国。

被无数收藏家盯梢的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,以成交价四百万美金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。

一周后,这套红宝石项链,出现在沈烟的面前。

其实贺景川对沈烟的了解,大致相当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了解。

女人都爱珠宝,所以贺景川以为她也喜欢。

她伸手,王稳以为她喜欢,将盒子递过去。

沈烟没接,而是把盒子盖起来:“这么贵重的东西,留给他喜欢的人吧。”

说完头也不回,上了楼梯。

——

早在傍晚时,贺景川的班机就已经到达国内。

他这一年几乎没有休假,将公司原本三年的海外市场拓展计划,缩短成一年完成。

欧洲市场开拓的很好,一回国就带着几个大订单。

集团总部从他一下飞机,便紧急召集所有部门开会。会议上公布过去一年公司的成就——海外市场拓展成功,国内生产线扩张了一倍。

而今年,只一个季度,完成了去年一年的利润。

贺景川是这个行业的神话,没有他创造不出的奇迹。

全公司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,各个部门加班的员工直接定了酒店KTV,约定今晚不醉不归。

闹哄哄的会议室里,贺景川撑着额头,思绪却落在别处。

时间不早了,王稳应该把沈烟接回来了。

他从沙发椅上站起来,披上西装。一下子,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他。

许明朗:“言哥,今晚庆功宴。”

贺景川应了一声,声音有点心不在焉:“你们庆祝。”

话音落下,他没等司机,自己就开车回家。

贺家别墅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上,他将近半年没回家,贺母还有屋内一应管家保姆,全都在盼着。

车一回来,所有人全都涌进院子里。

贺景川从车里下来,目光一应扫去。

望了望,没有沈烟。

眼神落下,落在贺母的视线上:“沈烟呢?”

其实沈烟搬出贺家这件事,七分是她自己想明白要放手。

那么还有三分,则是被贺母明里暗里欺压,“逼”出去的。

贺母也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,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把沈烟赶出去。

换着一种关心的语气,颇为宠溺道:“她呀,又耍性子了。”

说着,也没有多说沈烟什么坏话,她垫脚仔细看儿子:“又瘦了。”

贺家祖籍是北方,贺景川高大,身材匀称,骨架十分硬挺,端是这么看着,就让人有种被压迫的气势。

他年轻时,品相端正,长得十分好看,每一处都是沈烟喜欢的样子。

后来在商界呆久了,练就一身处事不惊,稳如泰山的样子。

年轻时那张俊朗的脸,现在也变得愈发深邃分明。

隔着人群,他视线淡淡地扫了王稳一眼,而王稳则是一脸心虚地垂眉。

贺景川叫他把沈烟接回来,可他没办好。

许明朗他们几个富二代原本准备出去通宵玩乐,但一瞧见贺景川回去,于是也没什么心思再去KTV,干脆几个人一合计,抬了几箱酒来贺家,红的白的黄的,皆是价格不菲。

晚上九点多了,可贺家的客厅厨房,皆是灯火高照。

贺景川一进门便被贺母拉着说话,他沉下心,极力应付着。

贺母:“这次回来还走吗?”

从一进来,贺景川似乎就有点走神,他眼神扫了一圈这个家,敏锐地发现这个家里有关沈烟的一切都不见了。

客厅原本挂着和摆着的两人合照,玄关她平时会挂着的钥匙包,还有她的画,她吃饭时喜欢坐的软布凳子,还有沙发上她喜欢躺靠的枕头。

贺景川看了一圈后收回视线。

不动神色地问:“沈烟怎么突然出去住。”

贺母愣了一下,随后和颜悦色道:“耍小性子罢了。”

说着,似乎不想让贺景川看出她的刻薄:“等你空了去哄哄她,自然就回来了。”

贺景川心思放在别处:“我上去换件衣服。”

他前脚上楼,后脚王稳就跟上去。

二楼的书房,贺景川坐在椅子上,望着那套他辗转得手,特地买给她的项链。

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返还回来。

“怎么回事?”

王稳吱吱唔唔:“沈小姐说……让你把项链送给你喜欢的人。”

贺景川皱眉:“幼稚。”

王稳欲言又止,他总觉得这次沈烟说话怪怪的,不太像闹小脾气。

她以往离家出走,贺景川一个电话就能哄回来,而这次带了礼物,又让身边的特助过去,却没把人带回来。

贺景川:“她现在住哪?”

王稳:“郎溪的一个小公寓。”

贺景川眉头压的更低,以往她出去,最多开两晚五星级酒店。

这次居然连房都租好了?

这么多年,他几乎习惯不在沈烟身上费什么心思。除了工作繁忙外,沈烟一直很乖顺,即使偶尔闹脾气,也好哄。

“手机拿给我?”

王稳把手机递过来,贺景川拨过去电话。

电话里是忙音,关机状态。

他盯着手机愣了片刻,于是重新拨过去,依旧是关机。

王稳小心:“可能换手机号了?”

贺景川想要重新再打电话,却不知道打什么,打开微信准备拨过去。

发现沈烟把他删了。

贺景川脸黑了:“把孟叔叫过来。”

孟管家见王稳来找他,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。

上楼前与贺母对了个眼色,两人心中算计成一片。

到了书房,贺景川还在找沈烟的联系方式,转了一圈,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

他不知道沈烟的朋友,不知道沈烟会去哪里,不知道沈父的联系方式,除了那个永远只会主动打过来的手机号和微信,他不知道沈烟的一切。

管家立在一旁,“少爷。”

贺景川还在摆弄手机,低声问:“沈烟搬去哪里了?”

管家早已经和贺母对好口供,那套说辞也是滴水不漏。

“郎溪附近。”

贺景川心里大概有了了解:“她新的手机号是多少?”

管家眼中有片刻迷茫,随即道:“我马上去查。”

贺景川点点头,随后让他出去。

他只身一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,总觉得有什么不适。

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关机,贺景川眯了眯眼,盯着手机一言不发。

八年,只要贺景川从外面回来,沈烟都是形影不离的粘着他。

他认认真真地想了片刻,心里无比确定,此时此刻,他想见到她

贺景川向来是行动派,当他确定自己现在想要见到沈烟,便从沙发上起身。

离开书房前,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那一大片白墙上,发现书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。

“有人动过我书房?”

负责清洁的阿姨被找来,喏喏道:“是……沈小姐动过,她那天突然进来,待一会儿,拿走了不少东西。”

贺景川:“什么东西?”

阿姨想了想:“好像是画。”

这时,贺景川也终于想起来,他书房里,沈烟给他画的那些画全都不见了。

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壁,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烦躁。

跟在他身后的王稳,内心一直惴惴不安,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——

或许沈烟在他老板心里,并不是那么可有可无。

回到小公寓,打开门后,沈烟踢掉高跟鞋,先在沙发上瘫了了一会儿。

跟贺家人接触之后,沈烟心情并不是很高兴,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看开些,只要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就够了,其余就让时间去证明。

静下来后,心里不难过是假的,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王稳刚才说的话。

——回去我会告诉老板,提高你零花钱额度。

沈烟先是嗤笑了一声,随后又丧着脸,埋进靠枕里。

过了一会儿,传来轻声的呜咽,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,她对贺景川的喜欢卑微到这种地步。

每一个人都可以嘲笑。

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,如果被喜欢的人没有回应,在别人眼里,先动心的那个人,就变成了可以奚落的对象。

谁先喜欢,谁就是要不断承受负面情绪的人。

或许又因为贺景川很完美,最后错的那个人自然就变成沈烟了。以至于后来,不论她做什么,在那些人眼里都变成有预谋,有心计。

她从贺家搬出来,自己开始独立,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,她的这些“花招”不过是为逼婚,或者是想要提高零花钱的额度。

她蹭着抱枕,哽咽,小声说给自己听:“沈烟,你一定要撑住。”

“不许回头。”

虽然心情不好,倒也没自暴自弃,躺了一会儿便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。

手机震动两声,见于晓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。

“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?”

沈烟回了个字:“谁?”

于晓晓回复了一个【奸笑】“你们家的大内总管!”

孟忠?他不前几天刚被骂走吗?

“来找我?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找我什么事儿?”

于晓晓没回答:“你都不知道那管家跟我打电话时候有多客气,毕恭毕敬的。”

“今天都改口叫我于小姐,还让我把你电话告诉他。”

沈烟手中一顿,拨弄着碗里的泡面:“你说了?”

于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:“姐们是那种人嘛?”

沈烟松了口气:“算你够义气!”

“不过我还真告诉了他一个号码?”

“什么电话?”

“精神病院号码,我让他带整个贺家人都去看看脑子。”

“哈哈哈哈!差点把那老头给气晕了!”

沈烟笑出声,语气轻快道:“他们贺家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,甚至认为地球就是围着他们贺家转的。”

于晓晓那边停顿了两秒,悠悠问:“别现在说的好听,要是贺景川亲自来找你呢?”

沈烟叹了口气:“他不会。”

说着,又想起从前。

沈烟哀声道:“住在一起八年,我从来没离开过他,他更是没有主动找过我。”

于晓晓那头倒吸了一口气:“你这倒贴程度,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!”

沈烟:“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,对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爱了八年。”

于晓晓宽慰她:“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”

沈烟:“……我又没出家。”

“放心,等他回来我会把事情说清楚。”

于晓晓听不下她语气这么低落,在那头怂恿道:“既然你都‘改过自新,重新做人’,不如咱们玩点刺激的……”

“什么刺激的?”

“红公馆这里搞了个成人夜场,特刺激。”

成人夜场实际就是夜店,也就于晓晓没见过几回世面,每次都贼兮兮地叫成成人夜场。

沈烟毫不客气拆穿她:“得了吧,就你那家教严得……你哥还允许你半夜不回家看成人夜场?”

于晓晓是典型那种花花肠子多,但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。

不然这么多年,她也不会连去个夜场都会叫沈烟一起。

“你呀,就是太压抑了,出来放松一下嘛。”

沈烟懒得揭穿她,“你自己想去就去,干什么非带上我。”

最后,于晓晓祭出杀手锏:“你知道这次夜场有个主题展嘛?”

“什么主题展?”

于晓晓小声:“人体彩绘。”

“据说是古希腊神话主题的哦!”

说到古希腊神话,很多人都会跟唯美清纯联想在一起。其实大多数的古希腊神话充斥着血腥和暴力,以及乱伦关系。

对于她们学美术的来说,没有什么比希腊神话人体彩绘更具有神秘艺术感了。

“去不去?”

沈烟犹豫了两秒:“去。”

——

红公馆离沈烟住的地方比较远,于晓晓开车过来接她时,已经十点多。

上车时,于晓晓瞥了她一眼。

沈烟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,触感细腻,上身性感又妩媚。

外面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塔,被她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,瞬间又多了几分随性,稍稍画了些妆容。

上挑的眼妆,眉尾的眼痣,风情万种。倒是一改往日温柔妩媚的形象,窈挑大胆!

于晓晓见到她眼前一亮:“啧啧啧,看不出来呀?”

沈烟压了压的鸭舌帽,黑色的长卷发压在耳下:“看不出来什么?”

于晓晓蓦地笑起来,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,贱兮兮地问沈烟:“你说贺景川见到你这打扮会是什么表情?”

沈烟望着窗外,他会是什么表情呢?

大概会皱着眉头,斥责她两声,然后再也不许她穿。

光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。

“他管不着。”沈烟摸了摸耳钉,“走吧。”

于晓晓盯着她,居然在沈烟的话里隐隐听出一股飒意。

到了红公馆。

下车之前沈烟的手机便响个不停,瞥了眼是陌生号码,抬手便把电话摁掉。

她这是新手机,知道号码的人没几个。

所以陌生号码打进来,要么是推销中介,要么……就是她不想接的电话。

“放车上吧?”

她点头,随手扔进车里。

红公馆,N市有名的销金窝,纸醉金迷已经不能形容这里的颓靡。不分黑夜白天的营业,各种俊男靓女出入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放纵后的空虚感。

沈烟压了压帽子,与人群错开。

她跟于晓晓约法三章,“不喝酒,看完展过十二点就走。”

于晓晓不停地点头,她平时被她哥看得严,这会儿像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,被门口一众漂亮的侍应生笑晕了脑子。

言不由衷道:“知道啦,待会儿跟你一起走。”

两人顺着黑曜的大理石板一路走进去,很快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。

DJ的频率快的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,镁光灯照射下的舞池像是一场群魔作法,乱成一团。

沈烟踩着大理石板走进去,脚底都跟着震动。

于晓晓请了酒,沈烟摁住她的手:“开车,你还喝酒?”

她倒还知道事儿,低声在沈烟的耳边:“我就是点一杯装装样子,不然面前空荡荡的,显得咱俩特没见过世面。”

沈烟懒得理会她的歪理,端着酒精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。

“什么时候开始呀?”

于晓晓正欣赏舞池里帅哥扭腚儿:“说是十一点。”

低头看了时间:“快了。”

沈烟实在对夜场提不起兴致,看着舞池里嗨得头发都甩开的小姑娘们,她打了个哈气。

于晓晓:“你能不能对人家夜场有起码的尊重?”

“下去跳舞。”

沈烟换了只手撑下巴:“不跳。”

于晓晓:“来都来了,舞池就在你一步之遥,跨进去,燃烧你自己。”

沈烟:“……”

“中二。”

于晓晓自己去玩,沈烟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饮料。

她身形高挑,穿着一身黑衣,露着一双长腿,又酷又性感。

一进来便引起不少人注意,加上她刻意压着帽子,只露出一截小巧圆润的下巴,透着玉白色的珠润光泽,更是令人遐想。

许明朗便那群男人之一,沈烟一进来,他便被她那双长腿吸引。

把玩着手里的酒杯,眼神不善地盯着她。

眼睛里玩味和打量,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一样,他拿着两杯酒,这么走过来。

沈烟这辈子,想过被任何人搭讪,唯独没想过被许明朗。

所以,她被恶心到了。

许明朗也是一脸厌恶的样子,在沈烟那张精致的脸上盯了几秒,然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,仍在吧台上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许明朗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,甚至站不太稳,身上浓烈香水混着酒气,像是从骨子开始糜烂。

沈烟碰了碰鼻子,毫不掩饰嫌弃的扇了扇鼻子。

这个动作把许明朗激怒了,他作势要推沈烟:“你嫌弃谁?”

她身子偏了偏,躲开。

熏天酒气,男人蛮不讲理。沈烟懒得搭理他,转身准备走。

许明朗还在后面嚷嚷,她三两步钻进人群里,不见了踪影。

在这儿还能碰到许明朗,真不是个好兆头。

终于等到十一点,沈烟撑着眼皮打起精神。

开场前,一个染黄毛,穿绿衣的男的上来热场,上来便是要耍酷,一段骚气的舞姿惹得阵阵尖叫。

黄毛在台上做了几个泰山捶胸的动作后,“让我们期待今晚——最压轴的节目。”

“泰国人妖秀!”

沈烟:“???”

她要锤死于晓晓!

于晓晓也发现了不对劲儿,隔着人群不停地跟她说抱歉,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。

沈烟被她坑过来,节目已经开始只好作罢,好在人妖秀之前她也没见过。

今天算是开开眼界。

红公馆请来的这群人妖演员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,尺度大,玩的开。

开场几分钟便把场子全都炒起来,还拉了不少人上去共舞。

共舞还没结束,便听到大厅音乐突然一停。

下一秒,穿着警服的执法人员便冲了进来:“都不许动,抱头蹲下!”

沈烟发誓,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。

显然,波折的还在下面。

警察将她跟于晓晓带着靠边站:“身份证呢?”

警察打量她俩:“有十八吗?”

她俩不停地点头:“有了,早满十八了。”

于晓晓将身份证递出来,警察看向沈烟,她开始摸口袋——

身份证在手机壳后面,而手机扔在了车上。

“警察叔叔,我身份证在车上……”

“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,没满十八周岁就出来混夜场,打扮的再像成年人你也不是。”

“别多说了,给你监护人打电话吧。”

给监护人打电话?她爸现在在一千公里以外。

好说歹说,警察就是不信,于晓晓说要出去给她拿身份证。

一摸口袋,车钥匙刚才甩舞池里找不到了。

沈烟欲哭无泪,这点也太背。

警察叔叔:“还不打?是不是要调你的档案?”

沈烟伸出两只手:“我爸不在,我也成年了。”

警察到底没把她抓起来,而是给她带到局里做笔录。

临走时,于晓晓一脸愧疚:“我让我哥去救你。”

沈烟满怀希望。

许明朗他们是夜场常客,被警察盘问了几句,亮明身份后便被放走了。

路过时,见沈烟被警察带走,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,压着声音:“沈烟,你丢不丢人呀?”

“要是言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?”

沈烟轻声一句:“跟你这种夜场常客比,没你丢人。”

许明朗自以为拿捏住沈烟的把柄,却没想到这种时候,她居然还伶牙俐齿。

“不觉得丢人是吗?既然你想出风头,那就让你出个够。”

沈烟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边。

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?一没犯罪,二没违法。

倒是他们这群人,踩着别人来显示自己高贵,都是夜场,怎么她沈烟来了就变成十恶不赦。

——

警察局。

今天从夜场里带回来的未成年太多,沈烟跟他们一起被带到一个会议室里。

会议室开着空调,警察还帮他们倒了热水,之后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,不要成天只想着玩。

一边说还一边看着沈烟。

“……”她到底长得多显小?

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,陆陆续续有未成年被家长带走,而沈烟一心一意等于晓晓来救她。

等了快一个小时,于晓晓没等到,却等到一个不速之客——贺景川。

——

贺家别墅。

贺景川一回家,在楼上重新换了套西装,没有打领带,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记扣子。

他一年四季大多是这样装扮,拘谨,矜束,给人一种距离感。

用于晓晓的话说,贺景川这种人,满脸都写着“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,守着亿万家产,孤独终老的男人”。

总之一句话——有钱,没感情。

可偏偏贺景川又极其的幸运,他这人不仅能力出众,品貌不凡,更重要的是以前一直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沈烟。

上天对他尤其偏爱,这世上只要是他认定,几乎没有是他得不到手的。

这么多年,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。

手下的人辗转找到了沈烟的新号码,但是一直打不通,去了公寓也没有人。

贺景川语气不太满意:“一个人都找不到。”

不是王稳能力不行,他又没有千里眼,又不是跟踪器,自然不知道沈烟现在在哪:“我再找沈小姐其他朋友问问。”

“去问于家。”

贺景川从未见过沈烟的朋友,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,所以沈烟也从不敢带朋友来家里,只隐约记得,沈烟跟于家走得近。

以前上大学时,贺景川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。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对沈烟很古怪,每次去沈烟学校都不跟她说,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。

沈烟有时候放学会跟于晓晓她们出去吃,偶尔几次被贺景川撞到,他都十分生气。

那时候他脾气着实不太好,沈烟也不太敢惹他,嘴里保证以后不跟朋友出去玩了,贺景川的脸色才会好看些。

他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外,想到以前的事情,有片刻出神。没有沈烟在,贺景川总有些不习惯。

或许他潜意识里从未意识到除了工作,其实沈烟是占据他生命里最多的。

皱着眉头思索片刻,王稳和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,不敢说一句话。

他们以为贺景川会发火,起码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。

但男人只是在窗前静静地站着,暗阴色的夜景将他的周身衬托的愈发强势,在他气场之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。

而当沈敢靠近的那个人,却不在了。

贺景川从楼上下来,贺母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。上前细声询问:“这么晚,你去哪儿?”

贺景川路过楼下时,眼神轻抬,扫了一眼大厅。

他居高临下地与众人点了下头。边下楼,便扣着西装袖口,淡淡的声音: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
不再理会贺母的追问,他掠过众人后,脚步匆匆,留下背影。

贺母大概是想不到,贺景川会在晚上一个人开车出去接沈烟。

——

贺景川的人很快找到沈烟,当得知沈烟此刻在警察局时,男人那张冷峻的面孔终于有些异样,听着许明朗添油加醋将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后,眼下的不满更是又添几分。

再接着,贺景川便带着不悦,亲自去接人。

车上特助打了几个电话,便搞清楚事情原委。知道沈烟是因为没带身份证被带走,另一方面却又证实,她是在夜场内被带走。

这两件事,不论哪一件不能让人敞开,尤其对贺景川来说。

自己的未婚妻跑去了夜场,还闹到被警察抓走的地步。

车内,男人的面容冷峻,冷意逼人。

“沈烟。”

外面的警官叫她的名字,“出来。”

“监护人来了。”

沈烟听到这几个字,脚下差点一打盹,她爸远在千里之外,哪来的监护人。

贺景川带来了沈烟的护照,证实了她的身份后便放她出去。

休息室外面便是警官办公室,贺景川背对着她,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立在门口的位置。

沈烟一出来时,便对上他浓郁的视线。

在那一刹那,沈烟恍然有种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的感觉。贺景川出差半年,这是他们这半年第一次见面。

地点却是在这种地方,私下都是人声,她被带到这里,贺景川将她救出去。

有种闹剧感。

上周,她提分手的那通电话,被贺景川身边的特助给摁了。从她决定分手到现在,两人一直两地分隔,没有好好谈明白这件事。

贺景川阔步走过来,分别这么久,两人再相见。他一如既往地想要碰碰她,却被沈烟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。

气氛有些许微妙和尴尬,沈烟不自在地绕过贺景川,没有跟他对视。

男人走在她身后,灼灼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,略有些思索,信步跟上。

她出来时只穿了一件衬衣,套了一件牛仔外套,这会儿夜风阵阵,冷的人鸡皮疙瘩都出来。

没走几步,一件宽厚的外套落在她的肩上,她抱着手臂抬头,被贺景川揽着肩膀搂在怀里。

“去车里。”

半带着塞进车里,沈烟始终一言未发。

“开车。”

车内一阵寂静,两人未说一句话。

车行至一半,男人再迟钝,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,倏然开口:“夜场好玩?”

沈烟也没想到贺景川时隔半年再回国,跟她说的一句话居然是这个。

她兀自低笑了一声,这个男人始终是这样。

他不问沈烟为什么会进警察局,不会问她为什么去夜场,张口便是她一副经常出入的样子。

沈烟:“不好玩。”

显然贺景川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,他并不在在乎这些。

“下次不许去。”

沈烟一向温顺娴适,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:“我不喜欢。”

以前,贺景川的喜欢或不喜欢,直接成为沈烟做事情的原则。

贺景川不喜欢的她一概不碰,而贺景川喜欢的,沈烟必定也喜欢。

只不过,现在的沈烟听到这句话,有种深深的叛逆感。

“可我喜欢。”

贺景川轻轻拧着眉头,似乎对沈烟突如其来的叛逆感到不悦:“只此一次。”

说完闭上眼,大概是想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。

沈烟顿时觉得没意思,也不想再多费无谓口舌讨论去夜场是她自由这件事。

他们两人像是水墨画最浓重的两笔,一头一尾,中间隔着淡淡的墨印,沈烟眼睁睁地看着中间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变淡。

却不想去挽回什么。

回到贺家,别墅灯火通明,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凉亭里站满了人。

贺母等人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,见车驶进院子时,纷纷向前。

沈烟本想回自己的公寓,可惜贺景川不发话,司机根本不听她的,意见被无视之后,她有些无奈。

也多了几分坚定。如果留在这里,她的想法便继续的永远没有人在乎。

车门打开,她将身上的衣服轻挑掉落在车上,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进去。

贺母见沈烟回来,面色难掩惊讶。

当然同样一脸诧异的,还有站在一旁的许明月。

两人面面相觑,许明月年纪小,性子没沉住。小声问了句:“景川哥哥,沈烟姐姐怎么回来了?”

贺景川西装拎在手里,搭在腕上,闻言抬头,冷冰冰地问:“不回来去哪里?”

他打量一眼许明月,倒是丝毫不留情面的问:“这么晚,你怎么还在?”

许明月听闻,脸立刻涨的通红:“我……我”

她自然不好说已经在贺家住了一个多月。

“是我叫明月住下的,她身体不好,咱们家后院有池温泉,多泡泡对她身体好。”

贺景川并不理会许明月为什么来,以及住到什么时候,很直接地结束这段寄居,“明天让你哥接你回去。”

说完,便头也不回地上楼了。

留下许明月在原地红了眼:“景川哥哥,是不是在赶我走?”

贺母轻拍了拍她的手:“不会,有我在。”

二楼卧室,贺景川边打电话边推门进来。

沈烟正在换睡衣,冷不丁地见他进来,下意识地遮住自己。男人视线在她根本遮不住任何的身体上扫了一眼。

眼神不明意味地晦涩一暗,然后移开,继续打电话。

沈烟在心里松了口气,打算等他打完电话就把分手的事情说清楚。

事到如今,她心里并没有什么留念的。

她在里面刷牙时,贺景川推门进来,宽敞的浴室被男人高大的身体挤得狭窄。

从镜子里看到他,刚刚脱下的西装又穿了起来。

这是要出去?

她漱完口:“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

分手这件事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,所以她还是想好好地谈一谈。

显然,贺景川连这点时间都没有。

他一只手正了正脖子下的领带,另一只手揽过沈烟,在她耳畔轻吻了一下。

随后又靠着她的柔软的头发蹭了一下,缱绻的语气:“我出去一趟,你在家乖乖的,等我回来。”

沈烟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,没有说话。

最近两年,他们一直这种相处状态。

贺景川很忙,偌大的公司集团离不开他,整个贺家离不开他,唯独沈烟可以。

她可以在家,日复一日地的等待着她,就像候鸟等候春天,在等一个希望渺茫的季节。

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,几秒后铁质的轴轮滑动着轨道,大门被被打开,车开了出去。

沈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苍暮的没有一点生气。

她的心很静,如同贺景川临走时那敷衍而又不走心的吻别一样,沈烟突然就看开了。

其实这个分手与否已经不重要,她在贺景川心目中的地位早已一目了然。

她洗完脸,非常平静地回到卧室。

回到贺家空气都是淤重的,像是身处一个牢笼里,连呼吸都带着被尘封已久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味道。

沈烟做了一夜噩梦。

第二天一早,头痛欲裂。

她起的很早,将院子外面的几盆花浇上水,精心伺候完,便准备去公司。

许明月一早被许家人接回去,贺景川昨晚发话,贺家人是不敢再留她。

走时,沈烟靠在院子里的走廊上,抱着手臂看她。

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巧合,一个星期前她哥许明朗也是站在这个位置,看沈烟如何灰溜溜的离开贺家。

一个星期后,沈烟站在同样的位置,看许明月是怎么离开的。

不过心境不同往日,沈烟并不觉有什么得意。

她自己主动分手,总归还有脸面一些。而许明月,倒是更死乞白赖。

吃早饭时,贺景川的车开进院子里。

他的车是大型量的迈巴赫,停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时,会发出类似于重型机器压在草坪上的沉闷声。

沈烟朝外面看了一眼,随后淡淡地收回视线。

贺景川进来时,身后跟着一众智囊团,熬了一晚上,个个却精神抖擞。这是贺家多年的规矩,贺景川这个人傲慢归傲慢,却礼贤下士,待手下人很好。

像今天这样平易近人,带着智囊团回来吃早饭,经常见。

他们这些精英,素来不将沈烟放在眼里。朝她点点头后,径直绕过她,聚到餐桌上。

沈烟见他们进来,潦草地吃了几口饭,便准备上楼。

“站住。”

贺景川刚进来,便见沈烟往楼上跑,方才的饭还没动多少,不禁拧着眉头:“吃这么点?”

沈烟:“嗯,没胃口?”

贺景川:“再吃些别的。”

贺景川说的别的,其实是西餐。

他跟他的智囊团们大多从小在国外长大,十分系喜欢国外冷冰冰,干巴巴的西式早餐。

沈烟端着一碗小米粥在他们这群人里,像是异教徒。

浑身都写着“不精英”三个字。

她小口地喝着粥,耳边都是贺景川他们谈论她听不懂的东西。

他们这群人,似乎天然就有一种能够把不属于他们一类人的人排除在外面,虽然表面上礼貌客气,风度翩翩,但沈烟就是容不进去,他们并不需要去排斥她,与生俱来,骨子里的高傲,便容易让人自惭形秽。

不过沈烟现在不会过分自卑,她渐渐明白,人并不是只能活在一个圈子里。

这个世界上既然有贺景川这种人存在,那必然有适应他的圈子。

同样,这个世界上有沈烟这样人存在,也必要有适合她的圈子。

至于不同圈子不相容,也不必强融。

沈烟吃完饭,打了声招呼便上楼。

八点半时,去公司。

回归到沈烟舒适的圈子时,她松了松紧张而又疲惫的肩膀,抬眼见公室的门口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个人。

“进来。”

于晓晓迈着小步子颠进来:“烟烟,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呀。”

昨天沈烟在警察局等于晓晓给送身份证,结果没等到她,反而等到了贺景川。

“你听我解释,昨天车钥匙真没找到,然后我就打电话给我哥求助。”

“你知道他们那个系统里,若是办件事,层层找人,挺费时间的,所以等到他找到……你已经被贺景川带走了。”

沈烟:“行了。”

“我又没怪你。”

于晓晓立刻狗腿过来:“这真的是我的错,没能及时把你救出来。”

“还害得你被当成未成年。”

“你还敢说!”

于晓晓:“要不是你长得太嫩,警察叔叔能把你带走嘛。”

沈烟被气笑了:“还成我的不是了?”

于晓晓连忙道:“”我的,我的。

白天在工作室等待了一天,倒也充实忙碌。

眨眼就到了晚上,她没有再回贺家,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。

回到家,她又将从贺家带出来的东西收拾了一番,尤其是画具。

洗涮一通后,夜渐渐深了。

捂着空荡荡的胃,她打开手机,点了份外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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