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泱封泽小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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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看着两人再起,向北方下跪。 视线一点点模糊,凤泱只觉心也被一点点掏空了。 “夫妻对拜!” 最后一声,凤泱缓缓转头离去。

《凤泱封泽小说》精彩片段

凤泱没再问,脚步擦着众人往殿内走去。


    沿途的仙花异草美不胜收,与清冷的凤栖宫区别巨大。


 凤泱脚步缓停,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。


    那时候,她和封泽还未成为天帝天后,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不周山四处玩。


    那时的封泽会给她摘最新鲜的竹实,会给她九天的醴泉。


    每当他们说起未来,封泽总是说:“你在我身边的日子,我最快乐。”


    “等以后成为天帝,你就是我唯一的天后。”


    往日时光如梦如幻,今日时节可笑可怜。


 凤泱了然,或许只有她自己还记得那些点滴往事。


    走入后殿,却只见那叫素婉的凡人女子坐于殿中,手持罗帕绣花。


   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美好而安静。


 凤泱一怔,有些仓皇的转身要走。


    身后却传来温柔而急促的挽留声:“天后娘娘,请等等。”


 凤泱顿住脚步转身,看着素婉款款走近向她行礼:“娘娘,妾身自来天宫,还未去向您请安,望您见谅。”


 凤泱心情复杂的打量她。


    原来,封泽爱上的就是这样的女人……


    殿内檀香冉冉,熏得凤泱胸口堵塞。


    她移开视线,想起一个问题。


    “我听说你不愿来天宫,为什么?”


    素婉一怔,垂着眼道:“这天宫又冷又寂寞,做仙,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。”


    这话让凤泱心中微惊。


    又见素婉难掩甜蜜和担忧:“还好有陛下陪我……若非陛下说他在这天宫没有一个知心的人,我应当早就回到凡间了。”


    没有一个知心的人……


 凤泱只觉有什么堵住了喉咙。


    想说什么,又说不出。


    就是无端端的委屈,心攥紧的难受。


    可她还是天后,就算难过,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。


 凤泱抿紧唇转过身,只留下一句“再会”便迈步离开。


    走出殿门,迎面却正好撞上了回来的封泽。


    看见凤泱,他当头便是一句质问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
 凤泱顿住步伐,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男人面上戒备和厌烦。


    唇颤了颤,她艰涩开口:“天医说,我的身体可能……”


    “我不感兴趣!”


   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。


    那句‘我活不长了’硬生生卡在喉间。


 凤泱看着封泽,一阵悲凉从心口涌出。


    不知从何时起,他连好好听她说句话都已不愿……


    封泽往前一步,带着浓浓警告开口:“别想再做什么,下月初一,我就会娶她。”


 凤泱脸色骤然苍白,眼中浮出深切痛楚。


    封泽看着这样的她,有一瞬烦躁,但随即抛之脑后。


    他大步离开,独留凤泱孤零零站在原地。


    风扬起她的裙摆,默默无语。


    十一月初一,封泽正式迎娶素婉。


    天宫正门,他将穿着大红霞帔的素婉从八抬大轿中牵出,这是素婉坚持的凡人成亲的步骤。


    走过三生石,封泽突然看到了他和凤泱曾刻下的名字。


    皱了皱眉,他有些烦躁的想:之后得叫人挪走。


   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。


    在一声声祝祷中,谁也没发现,太渊殿门口,凤泱正一动不动的站着。


    她看着仙官高喊:“一拜天地!”


    看着封泽牵着素婉的手,跪下朝东方磕头。


    “二拜高堂!”


    又看着两人再起,向北方下跪。


    视线一点点模糊,凤泱只觉心也被一点点掏空了。


    “夫妻对拜!”


    最后一声,凤泱缓缓转头离去。


    却仍能听到身后司仪高喊:夫妻,礼成!


    礼成一句落下!


    天空蓦地一声响雷,万里晴空转瞬黑沉。


乌云重累,在太渊殿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

 凤泱惊恐回身,‘天罚’一词猛地浮现脑中。


    下一刻,“轰”一声,圆柱粗的紫雷连续朝太渊殿劈下。


 凤泱想也没想便往回赶。


    殿中,只见正中央的封泽正撑起一片结界挡在素婉身前,嘴边溢出一丝血迹,苦苦支撑。


   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,第八十道劈散结界,劈中封泽。


    最后一道,直冲着素婉而去。


 凤泱便见封泽不顾自身,以身牢牢护住素婉。


    心口猛揪,她想也没想,化作凤凰真身,上前拼尽全力挡住那道刺眼到看不清的天雷!


    ‘轰一声’,太渊殿直接倒塌。


    天雷平息,封泽下意识查看身下之人:“素婉,你怎么样?”


    “陛下!”完好无损的素婉惊魂未定的流着泪抱紧了封泽。


    他们身前,一只半身焦黑的凤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。


    劫后重生的两人紧紧相拥,竟没人想起看一眼身受重伤的凤泱。


    只有司命随后冲进殿内,目眦欲裂。


    ……


    凤栖宫。


    天医正在殿内为凤泱疗伤。


    殿外,司命目光冰寒的看着封泽和躲在他身后的素婉。


    “封泽,天罚降下,天道不容,你准备怎么交代?”


    封泽没答。


    素婉一颤,拉着封泽的袖子哀声道:“陛下,还是让我回凡间吧……”


    封泽这才回神,他收回盯着殿门的视线,满心烦躁的开口:“天罚已过,何须交代。”


    “事到如今,你还不知悔改。”司命再崩不住脸色,咬牙切齿道。


    “悔?”封泽目光幽暗,“我看后悔的是你吧?”


    “毕竟,当初只差一点,你就能成为她的天帝了不是?”


    冰冷带刺的讥讽,让司命脸色突变。


    这时,殿门一响。


    天医涂瑜垂下头才能掩饰住自己哀愤的神色:“陛下,娘娘醒了,但目前不能打扰她养伤。”


    封泽眉一皱,最终道:“我之后再来看她。”


 凤泱虚弱的靠在床沿,本来如瀑的黑发被烧焦到只剩半截。


    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殿门,只余一片哀凉。


    涂瑜那句“您如今的身体根本不能受伤,如此一遭,只怕性命堪忧。”荡在耳边。


    浑身都疼的凤泱无暇再想,苦涩的闭上了眼。


    半月后。


 凤泱在涂瑜的治疗下,愈合了皮外伤。


    她正坐在院中吸取月华,一个熟悉的脚步响起。


    她睁开眼,看到了捧着一壶帝流浆的封泽。


    封泽将帝流浆放在她面前,这是月亮精华的凝结,但十分难以收集。


 凤泱一怔,还未开口,便听到他淡淡开口:“多谢你挡下那一击,否则我也无法完全护素婉周全。”


    “……不用。”说完这句再无言以对。


    只有心尖汩汩流着血。


 凤泱突然明白了凡间的一句诗:墙头马上遥相顾,一见知君即断肠。


    像极了那含义:你虽近在我眼前,却原来我们的心早已远隔天涯。


 凤泱垂下眸,压抑着上涌的泪意问。


    “封泽,娶我这三千年,你爱过我哪怕一点吗?”


    封泽一怔,心中那股烦躁又冒了出来。


    他转过身看向太渊殿方向:“我曾以为我喜欢你,但是……遇见素婉后才知道什么是爱。”


 风吹动院中梨树叶,哗哗作响。


    封泽说完那句,又有些烦躁的加了一句:“你放心,你是天后这一点永不会变。”


 凤泱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,说不出的悲切。


    “你走吧。”她闭上眼,哑声道,“不用再来看我。”


    这句话说得古怪,封泽却没放在心上。


    他只以为凤泱还是生气了。


    但他也知道,凤泱从来不会生他的气很久。


    封泽回头看凤泱,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比月色还白。


    只一眼,他收回目光,径直回了太渊宫。


    他走后,凤泱拿起那瓶帝流浆。


    她起身忍着疼走到院中最大的那颗树下。


    那树没有一片树叶,似乎早就死去许久。


 凤泱打开瓶子,将那帝流浆‘哗啦’一下,全倒在了树根上。


    冷风吹来,她咳了两声,又强自忍耐住喉间腥甜。


 凤泱丢开瓶子,蹲下身去刨树根处的土,最终刨出来一坛酒。


    酒不知好坏,坛子上写着“龙凤”两字,是封泽的字迹。


 凤泱就地坐下,掀开了坛口。


    酒水清冽,但凤泱闻不到酒香,只因她自雷劫后便失去了嗅觉。


    她就着坛口,喝了一大口。


    “咳,咳……!”


    酒入肺腑,她又咳了起来,血腥混着酒香。


    “好酒。”凤泱赞叹。


    她想起好多年前,和封泽埋完这酒的第二天,司命替她批命。


    司命说:兰因絮果,情深不寿,你嫁给他定是错事。


    自己回答他:沧海既无心,化去不复悔。


    如今想来,她还是不后悔,只是好像真的错了。


    就着月亮,凤泱一口接一口,眼泪也淌了满面。


    天明了,凤泱悠悠转醒,忽的一惊。


    她的身上,周围落满了厚厚一层花瓣,她抬头,树还是光秃秃的。


    竟是不知何时花开又落尽了。


    ……


    天医涂瑜照例前来凤栖宫治疗。


    但这一次,他格外高兴。


 凤泱忍不住问:“怎么了?”


    “娘娘,有救了!我找到了一张万年前的丹方,只要能找到天机草,便能练成神丹,续命万年!”涂瑜激动的说。


 凤泱一愣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
    谁会不想活呢?


    她对死亡的坦然,只是因为她从失去凤凰元丹那一刻便不停告诉自己,要接受死亡。


    “这草可难寻?”她问。


    “每任天帝继位之时,都会有天机草重现,陛下那里肯定有!”


 凤泱心一沉,在涂瑜期盼的视线下点了点头:“我会去寻他要。”


    涂瑜离去后,凤泱正准备去太渊宫,司命前来拜访。


    随之送来的还有满满一房的灵药,那数量恐怕是他所有的库存。


 凤泱想要推辞:“多谢星君好意,我恐怕受之有愧。”


    司命看着眼前端庄优雅,和记忆中那个活泼快乐的小姑娘几乎判若两人的凤泱,抿了抿唇。


    “我推演星象,你只需离开天宫,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
 凤泱一愣,司命掌命星,却不能干涉他人命运。


    如今却几次为她破例……


 凤泱心情复杂的摇头:“我……暂时不能离开。”


    凤族还没有选定继承人,她不能随心离开。


    司命苍眸更黯,没问缘由,点头转身要走。


 凤泱莫名有些难过,张口喊道:“玄庚,谢谢你。”


    司命背脊一僵。


    成为司命,便要丢弃前尘,玄庚这个名字,他自己都快要忘了。


    用尽所有力气,他才没有回头。


    太渊宫。


 凤泱有些局促的问:“陛下,你是不是有株叫天机草的灵药?”


    封泽眼神骤暗:“是,又如何?”


 凤泱深吸口气,下定决心从头开始讲述。


    “你还记得千年前和魔尊梵天那一战吗?你重伤垂死,后来又起死回生。”


    “是我,用我的凤凰元丹救了你。”


 凤泱一口气说完才抬起头,却在看清封泽神色时一愣。


    封泽毫无惊异,淡淡开口:“你说这个,是想用救命之恩来换天机草?”


 封泽的平静如一只大手缓缓的攥紧了凤泱的心。


    她张了张嘴,声音低微几乎宛若哀求。


    “没有凤凰元丹,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……只有用天机草练成神丹,才能续命。”


    封泽皱紧眉,似在考虑。


    这一刻,凤泱恍惚觉得自己像个贪婪的无耻之徒。


    可实际上,她要的不过是封泽本就欠她的……


    忽然,殿内门传来一道惊慌的呼声。


    “陛下!你在哪儿?”


 凤泱还未回神,便见封泽猛地站起,朝门口走去。


    她看见封泽将一身白衣清瘦许多的素婉小心搂在怀中问:“怎么了?”


    “醒来后你就不见了,我好怕。”


    素婉颤着声说,那婉转声音足以让钢铁化作绕指柔。


    封泽温柔得像变了个人:“别怕,我会永远保护你。”


 凤泱移开视线,墙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凝然不动。


    她眨了眨眼,一股酸涩涌上眼眶。


    安慰了好一阵,封泽正要带素婉回后殿,似乎才想起凤泱的存在。


    “你先回去吧,这件事之后再说。”扔下这句话,他便干脆走了。


 凤泱默然许久,才慢慢地走出太渊殿。


    许多情绪纠缠,表面反倒平静了。


    回到凤栖宫,她一下栽倒在地,明鸾大惊失色的去找天医涂瑜。


 凤泱迷迷糊糊的不知昏迷了多少日才醒来。


    榻前却只有明鸾和涂瑜的药童侍奉。


    “娘娘,你怎么样?”明鸾担忧至极。


 凤泱摇了摇头,望向药童问:“涂瑜哪儿去了?”


    药童憋着嘴,委屈开口:“陛下要师父炼丹,师父不肯,陛下就把师父关进天牢了,娘娘,你救救师父吧……”


 凤泱一惊,莫名心中不安。


    想了想,她直接开口:“明鸾,服侍我起身。”


    天牢。


 凤泱看着眼前伤痕累累,昏迷不醒的涂瑜,又忧又怒。


    “涂瑜,涂瑜……”她叫了几声都叫不醒,急忙命令狱长,“把门打开!”


    狱长正要开门,一道冷厉声音传来:“住手。”


 凤泱转身,只见封泽满面不悦走来。


    她立刻质问:“你为什么如此对涂瑜?”


    封泽没有回答,只说:“与你无关,离开这里。”


 凤泱挡在牢前,一动不动。


    僵持间,涂瑜虚弱的声音响起:“娘娘,天帝要用天机草让那个凡人逆天成神……”


 凤泱大脑一片空白,看向封泽的眼神不可置信至极。


    封泽先移开视线,轻声说:“我也想救你,但是天机草只有一株。”


    “凡人太脆弱了,我不能失去她。”


 凤泱想明白了那日封泽的反常。


    原来——他早就决定了那株天机草的归宿,甚至没有因为她的请求迟疑一分。


    不能失去她,所以可以失去自己,对么?


    呼吸有些窒息,凤泱都惊讶自己此刻的平静。


    她只是在想,为什么?


    他们从出生就认识,一起长大,一起历险,成为夫妻,成为战友……


    近万年的情谊。


    为什么最后抵不过一个他仅仅相遇几十年的凡人?


    心像被一把钝刀撕磨着切成两半。


 凤泱看进他墨色的眸子:“你非如此不可?”


    “是。”


    “即便逆天而行,有可能被废掉天帝之位?”


    “是。”


    “即便……”凤泱深吸一口气,“我会死你也不在乎是吗?”


    连续的问题让封泽心中猛地升起烦躁。


    他清楚凤泱为了他的确身受重伤。


    可是,她是凤凰,又不像素婉只是个凡人,哪有那么容易死!


    “是。”他紧皱眉头,眸间冰冷,“可你是凤凰,死了也能涅槃重生不是吗?”





  一刹那,凤泱的心口像被掏了个大洞,痛到麻木没了知觉。


    气氛几乎凝滞。


    好半天,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

    “放了涂瑜,你要逆天是你自己的事,莫要牵连他人也替你担上因果。”


    封泽一愣,突然有些不敢再看她那悲切到极致的眼神。


    两人僵持许久,最终,封泽不发一言转身离去。


 凤泱搀扶着涂瑜回到住所,看着他服下疗伤丹药。


    见他好转才开口:“今后你不要再去想天机草,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
    涂瑜一顿,着急道:“娘娘,那您怎么办?”


    失去凤凰元丹,凤泱若死去便再也不能涅槃!


 凤泱垂下眼,掩饰眼中苦涩。


    “就当我命该如此。”她最终轻声道。


    回到凤栖殿。


 凤泱坐在窗前思虑良久,叫来明鸾吩咐:“你去准备准备,通知启儿,我们过几日便回凤族。”


    南启是她唯一的胞弟,火凤一族仅剩的血脉。


    明鸾意识到什么,却什么也说不了,只能颤声答:“是。”


 凤泱又取来纸张,写下天宫的后续事情安排。


    自这日后,凤泱明显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。


    离去前一日,凤泱来到太渊宫,想见封泽最后一面。


    仙娥前往通报,却来回禀她:“陛下说……不想见您。”


 凤泱愣了一瞬。


    站了片刻,她隐去身形,只打算看封泽最后一眼便走。


 凤泱走到后殿,悄悄靠近半开的窗沿。


    隐约的对话传入她耳畔。


    “陛下,您为什么不肯见天后娘娘?”


    “我见到她便后悔……若我没娶她,是不是你就能好好嫁给我,也不用担心所谓的天罚……”


    周身突然冷得刺骨,凤泱不确定自己的心是否都冻成了冰。


    望着殿内相拥的人影,她默默转身,像从未来过一般离开。


    第二日,凤泱正收拾最后的东西,便听到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。


    接着门被推开,涂瑜的药童哭着大喊:“天后娘娘救命!天帝要杀了我师父!”


 凤泱一惊,急忙起身带着药童朝太渊宫而去。


    路上,凤泱问药童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
    药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天帝自己炼不出神丹,半夜将我师父抓走了。”


    “师父怎么都不肯炼药,天帝就打断了他的双腿……呜呜……师父……”


 凤泱心口一揪,越发催动法力加快步伐。


 凤泱闯入太渊宫,一掌轰开了蒙着结界的殿门!


    只见拿着剑的封泽猛然转身,与她惊骇的视线相对。


    而他的身前,正是浑身血迹,似乎气息全无的涂瑜。


 凤泱的大脑一阵空白。


    她冲上前推开封泽,蹲了下去。


    “涂瑜……”


 凤泱颤抖着轻轻触碰地上的涂瑜。


    只见他的胸前一道贯穿的巨大剑痕,源源不断的鲜血染透了他身下的地毯。


 凤泱一边给他输入法力,一边抖着手将金丹往他嘴里塞。


    终于,涂瑜睁开了眼睛。


    看见凤泱,他黯淡的眼微微亮起,下一刻又黯淡下去。


    涂瑜拼尽全力发出声音:“娘娘……涂瑜……不能再继续追随您了……”


    “对不……起……”


    他伸出手,想不顾君臣之礼拭去凤泱的眼泪。


    可还未碰到,他的手就重重落下。


 凤泱整个人如在梦中。


    她还在输入法力,可三息之后,声息全无的涂瑜便化作了一只浑身是伤的三尾白狐。


 凤泱恍然想起,千年前她从魔族手中救下的那只小白狐。


    也曾仰着头问她:“天后娘娘,我可以追随您吗?”


小九探出头,看着那几个大字:“极乐寺?”

怎么这么耳熟?

这不是之前和尚在阿婆和兰草面前提过的极乐寺吗?

她刚要转过头去看他,就被他抬手按了回去。

而后听得‘吱呀’一声,寺庙的门被打开,一七八岁左右的小沙弥拿着扫帚出来。

见到来人,小沙弥顿时睁大了眼睛,惊喜道:“无尘师兄?”

无尘微微颔首。

“师兄不是去长仙山了吗?怎的突然回来了?”

“说来话长。”无尘语气淡淡。

小沙弥没有多问,笑道:“不过师兄既回来了,就快进来吧。”

无尘点头,抬脚踏上台阶。

来到门口,即将迈进去的时候,忽的脚步一顿:“三师弟,我出门前嘱咐你抄写的一百遍般若经文,你可抄完了?”

“师兄说笑了,我不识字,是寺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,师兄定是将交给四师弟的任务记到我的头上了。”那小沙弥笑了笑,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。

“哦,是我记错了。”

无尘勾了勾唇角,不动神色的后退了半步,藏在袖中的手凝起一道金光。

趁那沙弥不注意,抬手便打了过去——

“啊!”

一声惨叫,那沙弥瞬间化作黑烟消失在原地,整个寺庙也在瞬间内消失不见。

“果真是幻境。”

小九闻声,伸出头:“你是如何得知?”

“极乐寺没有般若经文,是我随口乱编的而已。”

小九:……

“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?”

无尘未答,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,一副‘再多嘴就把你扔给江绝’的样子。

此时,周围再次传来‘轰隆’的刺耳声音,一片漆黑,寂静无声。

片刻后,四周再次亮了起来。

这次,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小村落之中。

“落云村?”

无尘还没来得及阻止,小九就从他的怀中跑了出来,化作人形落在地上。

“小九回来了?快回家去吧,你爹娘肯定在家等着你呢。”

一位提着水桶的的中年妇人经过,笑眯眯的说完,继续往村里去了。

小九下意识的也要跟上,被无尘拉住。

“别去,这都是幻境。进入这里的人,周围的景象会根据他内心处最深的渴望而变……”

无尘的话还未完,小九便如同着魔一样甩开他的手。

顷刻间,四周再次升起浓郁的迷雾,伴随着阵阵异香将两人包裹其中。

糟糕,迷魂香!

还未等他凝诀散雾,周围的迷雾就已经自动散开了。

村落已经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仙雾缭绕的宫殿。

宫殿的门紧紧关闭着,落满了尘埃殿门,连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也看不清楚。

一切都显示着,这里似乎尘封已久。

为何为这样?此处是哪里?

境由心生,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地方。

疑虑之时,宫殿的门忽的缓缓打开,里面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。

她背对着无尘,所以他看不真切她的面容,但是心口却忽的一滞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溢满整个胸腔。

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。

第一次是在初见小九的人形之时……

无尘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之时,忽的一道剑气呼啸而来。

整个宫殿如同水中镜花,瞬间破碎。


四周景色顷刻消散,化为一片寂寥的荒地。

无尘此刻才回过神,自己居然差点中了那东西的幻术。

“你这和尚有什么秘密,居然能被那怪东西窥探了去?”江绝的声音带着冷冷的嘲讽传入无尘的耳朵里面。

无尘在心中默念了数遍静心咒,而后才睁眼看他:“是人便会有执念。”

说着,无尘扫了一眼江绝肩膀和手臂处大大小小的伤痕,继续道:“江施主何必五十步笑百步。”

江绝闻言脸色一变,似想到了什么,眼中一阵复杂。

他定了定神,正色道:“如今除掉那个怪东西才是正事,可是直到现在连他的本体都还不知道。”

“他的本体,远在天边近在眼前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树林,幻境。”

无尘短短四个字,江绝稍加思索便明白了:“这东西是土木类?”

“对。”

土木类的精怪,因长期吸收天地精华,自生心智。

对天地镜化了然于心,因此喜窥人心,化幻境。

“你我皆差点入了这幻境,看来这东西道行不浅。”江绝说着不由握紧的手中的剑,此刻危难当头,也顾不得跟无尘之前的旧怨。

此番,收妖除魔,安全出去才是正事。

“小白入了幻境,我得去找她。”

无尘说完闭上眼,手中佛珠越转越快,周围的景色开始慢慢变化。

原本消失的那座小村落,再次出现在眼前。

但与之前不同的是,这次有一层透明但泛着黑雾的结界笼罩在上面。

“结界?”

“没错,看来这东西就是冲着小白来的。”

“我跟你一起。”江绝说完,察觉不妥又补充道,“你没察觉到这个幻境的不同吗?这层结界,要进入,需得暂时卸下身上的七成法力。我一同前往,人多力量总大些。”

无尘没有拒绝,在别人的地盘,卸除七成的法力,要么自信,要么自负。

他和江绝,大概……应该……都是前者。

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江绝。

江绝立马解释:“你当小爷是为了她?小爷不过是要收了这怪东西而已。”他说完便抬手,一阵微微的金色流光从身上隐显直至消失。

“走不走?走就快点。”江绝说完率先踏进了幻境。

无尘紧随其后。

两人进入后,村落再次消失在了原地,周遭只剩黄沙满地。

幻境内。

无尘和江绝进入村落后,发现此刻村子里正值寒冬岁末,但奇怪的是每一处房子居然都空无一人。

“这个村子,是没有人吗?可是不太像。”

江绝疑惑,这村内有生活的气息,甚至偶有屋内,还滚着开水。

“有人,只是不在此处。”

无尘记得,刚开始这个幻境成的时候,他是见过一个提着水桶的中年妇女的。

两人正警惕的往前走,打量着看起来寻常没什么奇怪的小村落。

正走至一半,忽的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。

两人停下回头,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正跑来。

江绝拉住那小孩:“做什么去?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?”

许是江绝的态度有些吓人,男童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告诉了他:“村子里有妖出现,被抓了起来,正要处死,大家都去看了。”

无尘闻言眉头一皱:“劳烦小施主带带路,我们也去看看。”

那男孩点点头,村里常有外地人路过,不足为奇。

往前数百米,果然嘈杂的声音渐渐传来。

几人来到一个靠着河边的小院子,此刻那里围满了人。

无尘隔着人群一眼便看到一张熟悉又稚嫩的脸。


那张脸正是小九,只不过是幼年时候的她。

看起来模样就是七八岁左右。

她正被一个朝着人群不断哭求,不断磕头的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。

女子的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铁笼,铁笼里躺着一个嘴角满是鲜血,奄奄一息的男子。

小九一张精致清丽的小脸上此刻挂满惊恐的泪水。

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幼疼爱她的邻居叔叔婶婶们,突然拿着刀棒闯入她的家中,殴打她的父亲,将父亲关起来,然后还要逼着她和她的母亲去死。

“娘,叔叔婶婶为什么我们要去死啊?”她颤抖着声音,小声的问。

女子听到这句话,浑身一震,紧咬嘴唇,脸上的泪水越发汹涌。

“哼!为什么,因为你父亲是妖,你也是妖,你们一家都是妖,妖就该死。”人群最前端的一个男子拿着一把菜刀,正义愤填膺。

“对,若不是今日有一位好心的道长提醒我们,说你父亲是一个百年大妖,我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害死了。”

“对啊,要不是道长给我们一个符,哄骗你父亲喝下,我们如何斗得过你们这心狠手辣的一家。”

“对啊,秀娟,你家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村子生活,你居然引狼入室,带着这么大一个妖怪住到村里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
那个名叫秀娟的女子,神色一紧,连忙解释:“不是的,仲怀虽然是妖,但是从未害过人啊。我们在村里一直勤勤恳恳,仲怀为村里教书十年,从未收取过一分钱。村里任何人家里有困难,他每次都是第一个去帮忙的。这样一个人,怎么算得上心狠手辣呢?”

苏秀娟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:“乡亲们,算我苏秀娟求求你们,放我们一家一条生路吧。我们离开村子,再也不回来了,行吗?”

“娘,仲怀先生一直待我们很好,秀娟姨也经常照顾我们。”一个小孩忍不住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衣袖。

“对啊,爹,每次你跟娘不在家,都是秀娟姨带我去她家吃饭。”

“上次我掉河里,是仲怀先生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了我。”

“还有上次……”

孩子们纷纷开始复议,试图为小九一家求求情。

“闭嘴,你们小孩懂什么?这是妖,妖有什么人性?别忘了十年前,我们村子惨遭屠戮的那一夜。”

为首男子的话,将大家最后的一丝同情扼杀。

十年前,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妖怪忽的闯进村落,一夜之间村里的人就死了一半。

若不是一位好心的侠士及时前来,村子里的人只怕早就死绝了。

“不,十年前,救我们村子于水火的人就是仲怀啊。”苏秀娟解释着,若不是当年的那一面,她怎么会认识他。

“不可能,妖怎么会救我们。”

“对,不可能!你在骗我们。”

村民根本不听这一套。

苏秀娟没有办法,只能紧紧的抱着小九,不住的流眼泪。

“既然你们不肯自行了断,那就只有我来动手了。”

为首的男子拿着菜刀,走到苏秀娟的面前:“念在你是村子里的人,你把孩子交出来,我们便饶了你一命。”

苏秀娟哭着将小九搂得更紧:“大壮哥,你杀了我,放了孩子行吗?我一命抵一命,你放了孩子吧,她还小。”

“秀娟,我给了你机会,你还是如此顽固,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。来几个人,给我拉开。”

大壮说完,身后上来两个男子,一把将苏秀娟和小九分开。

“不,不要……”

“爹,娘……”

大壮提着小九,举起菜刀,正要一刀砍下去。

忽的一旁的铁笼内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,铁笼当即四分五裂。


乌云重累,在太渊殿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
凤泱惊恐回身,‘天罚’一词猛地浮现脑中。

下一刻,“轰”一声,圆柱粗的紫雷连续朝太渊殿劈下。

凤泱想也没想便往回赶。

殿中,只见正中央的封泽正撑起一片结界挡在素婉身前,嘴边溢出一丝血迹,苦苦支撑。

九九八十一道天雷,第八十道劈散结界,劈中封泽。

最后一道,直冲着素婉而去。

凤泱便见封泽不顾自身,以身牢牢护住素婉。

心口猛揪,她想也没想,化作凤凰真身,上前拼尽全力挡住那道刺眼到看不清的天雷!

‘轰一声’,太渊殿直接倒塌。

天雷平息,封泽下意识查看身下之人:“素婉,你怎么样?”

“陛下!”完好无损的素婉惊魂未定的流着泪抱紧了封泽。

他们身前,一只半身焦黑的凤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。

劫后重生的两人紧紧相拥,竟没人想起看一眼身受重伤的凤泱。

只有司命随后冲进殿内,目眦欲裂。

……

凤栖宫。

天医正在殿内为凤泱疗伤。

殿外,司命目光冰寒的看着封泽和躲在他身后的素婉。

“封泽,天罚降下,天道不容,你准备怎么交代?”

封泽没答。

素婉一颤,拉着封泽的袖子哀声道:“陛下,还是让我回凡间吧……”

封泽这才回神,他收回盯着殿门的视线,满心烦躁的开口:“天罚已过,何须交代。”

“事到如今,你还不知悔改。”司命再崩不住脸色,咬牙切齿道。

“悔?”封泽目光幽暗,“我看后悔的是你吧?”

“毕竟,当初只差一点,你就能成为她的天帝了不是?”

冰冷带刺的讥讽,让司命脸色突变。

这时,殿门一响。

天医涂瑜垂下头才能掩饰住自己哀愤的神色:“陛下,娘娘醒了,但目前不能打扰她养伤。”

封泽眉一皱,最终道:“我之后再来看她。”

凤泱虚弱的靠在床沿,本来如瀑的黑发被烧焦到只剩半截。

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殿门,只余一片哀凉。

涂瑜那句“您如今的身体根本不能受伤,如此一遭,只怕性命堪忧。”荡在耳边。

浑身都疼的凤泱无暇再想,苦涩的闭上了眼。

半月后。

凤泱在涂瑜的治疗下,愈合了皮外伤。

她正坐在院中吸取月华,一个熟悉的脚步响起。

她睁开眼,看到了捧着一壶帝流浆的封泽。

封泽将帝流浆放在她面前,这是月亮精华的凝结,但十分难以收集。

凤泱一怔,还未开口,便听到他淡淡开口:“多谢你挡下那一击,否则我也无法完全护素婉周全。”

“……不用。”说完这句再无言以对。

只有心尖汩汩流着血。


她对死亡的坦然,只是因为她从失去凤凰元丹那一刻便不停告诉自己,要接受死亡。

“这草可难寻?”她问。

“每任天帝继位之时,都会有天机草重现,陛下那里肯定有!”

凤泱心一沉,在涂瑜期盼的视线下点了点头:“我会去寻他要。”

涂瑜离去后,凤泱正准备去太渊宫,司命前来拜访。

随之送来的还有满满一房的灵药,那数量恐怕是他所有的库存。

凤泱想要推辞:“多谢星君好意,我恐怕受之有愧。”

司命看着眼前端庄优雅,和记忆中那个活泼快乐的小姑娘几乎判若两人的凤泱,抿了抿唇。

“我推演星象,你只需离开天宫,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凤泱一愣,司命掌命星,却不能干涉他人命运。

如今却几次为她破例……

凤泱心情复杂的摇头:“我……暂时不能离开。”

凤族还没有选定继承人,她不能随心离开。

司命苍眸更黯,没问缘由,点头转身要走。

凤泱莫名有些难过,张口喊道:“玄庚,谢谢你。”

司命背脊一僵。

成为司命,便要丢弃前尘,玄庚这个名字,他自己都快要忘了。

用尽所有力气,他才没有回头。

太渊宫。

凤泱有些局促的问:“陛下,你是不是有株叫天机草的灵药?”

封泽眼神骤暗:“是,又如何?”

凤泱深吸口气,下定决心从头开始讲述。

“你还记得千年前和魔尊梵天那一战吗?你重伤垂死,后来又起死回生。”

“是我,用我的凤凰元丹救了你。”

凤泱一口气说完才抬起头,却在看清封泽神色时一愣。

封泽毫无惊异,淡淡开口:“你说这个,是想用救命之恩来换天机草?”

封泽的平静如一只大手缓缓的攥紧了凤泱的心。

她张了张嘴,声音低微几乎宛若哀求。

“没有凤凰元丹,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……只有用天机草练成神丹,才能续命。”

封泽皱紧眉,似在考虑。

这一刻,凤泱恍惚觉得自己像个贪婪的无耻之徒。

可实际上,她要的不过是封泽本就欠她的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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