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小富裕衣食无忧,难以理解让沈长泽长吁短叹的艰苦到底有多苦。
她从未见过死亡和杀戮,不明白使沈长泽噩梦惊醒的战场有多残酷。
但从沈长泽的语气中她明白,他再也不想回到塞北。
“当然,塞北也有美丽的时候。春末夏初,万物复苏。嫩绿的草地上开满各色野花,牧羊人挥着马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……”
姜舒闭着眼,跟随着沈长泽的声音想象入梦,呼吸渐稳。
习武之人耳力极佳,听到床上人睡熟后,沈长泽止了声音,唇畔扬起一抹宠溺笑意。
近日他夜夜宿在菘蓝苑,床笫之事有些过度。加之此次出门要事在身,他并无旖旎心思。
这般分床而眠,心平气和的叙话入睡,也别有一番温情。
沈长泽觉得,姜舒或许不是个可心的妻子,但一定是个称心的贤内助。
第三十五章 包庇
翌日一早,沈长泽同姜舒从桑岩庄出发,去往岑河庄。
两庄间隔不过三十里路,午时前便到了。
与桑岩庄不同,岑河庄的庄管是沈母的远房子侄。
“侯爷夫人一路劳顿,快快进庄休息用饭。”庄头赵德柱满面笑容的将两人迎进庄。
许是收到了消息,赵德柱有所准备。
丰盛的膳食,干净的屋子,毫无纰漏的账册。
姜舒明白定是沈母派人给赵德柱通风报信了,什么也查不出。
但她早有耳闻,赵德柱此人荒淫好色,借着庄头的身份和侯府的名头淫人z妻女,作恶无数。
是以在进庄前,姜舒命霍冲和檀玉离开队伍,悄摸去暗访庄户。
“天气太热,我乏了,先就到这儿吧。”姜舒放下账册起身。
隔着薄纱屏风,赵德柱色眯眯的盯着屏风后的倩影,脑中遐想连篇。
这屏风是赵德柱特意准备的,薄透可见人影,惹人臆想。
起身离开的姜舒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,她回头往屏风看去,看到赵德柱在探头窥视。
简直色胆包天!
姜舒狠狠皱眉。
“怎么了?”沈长泽顺着姜舒的视线看去,也跟着皱起了眉。
赵德柱好色一事,姜舒同他说过。但他没想到赵德柱竟如此大胆,连他的夫人也敢觊觎。
沈长泽恼了,当下便要发作。
姜舒拦下了他。
回到屋中后,沈长泽气恼的问:“你为何拦我?”
姜舒抿唇道:“我若不拦,侯爷打算如何?”
“自然是兴师问罪教训他。”
再是远亲,敢对他的夫人不敬,也不能容忍。
“以何罪名教训?”
“觊觎侯府夫人乃大不敬。”
“可有实证?如何服人?”
沈长泽默了。
只是隔着屏风看了一眼,算不得凭证。
“再者,侯爷又打算如何教训?”姜舒咄咄逼问。
对付赵德柱这种老色鬼,训斥责骂不痛不痒,小惩小罚无足轻重,根本无法遏制其恶行。
要处置就得处置彻底,让他再无作恶可能。
傍晚时分,霍冲和檀玉回来了。
“侯爷,夫人。这是庄上佃户所述赵德柱的罪行。”霍冲呈上一叠纸张。
沈长泽接过,认真翻看。
五年前六月初八,赵德柱打伤王老爹,强占了王老爹年仅十四的女儿,强娶为妾。
四前年二月初三,赵德柱侮辱李梅娘,李梅娘不从,被逼跳河自尽。
四前年腊月初五,赵德柱强纳陈秀娥为妾被拒,与陈秀娥未婚夫林磊起了冲突,后挟私报复让林磊雨夜巡庄,致林磊被山上滚石砸断腿,落下终身残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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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掌家
“在想什么?”见姜舒愣怔出神,沈长泽不由好奇。
“触景生情,想起大婚那日。”姜舒回神,不再忆想。
“这几年委屈你了,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。”沈长泽努力回想,却想不起大婚那日她是何模样。
姜舒笑笑,不予置否。
征战沙场的将军,用舞剑握枪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敷手,说不触动是假的。
为了掩藏心中的悸动,姜舒随口扯了个话题:“边关,战场……是什么样的?”
“烽烟黄沙,狂风寒雪,刀光血影,尸横遍野……”沈长泽口中的边关很不美好。
姜舒垂眸,瞧见沈长泽手背上有条细细的疤痕,于是问他:“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艰难?”
听她关心自己,沈长泽心头一震,喉结滚动嗓音沙哑道:“第一次上战场,我被战争的残酷惊到,一愣神给了敌人可趁之机。危急时刻师父挡在了我面前,弯刀刺穿他的胸膛,滚烫的血溅了我一脸。”
“一次敌军夜袭,神思不清的我被长枪扎中胸口,险些便没命了,是锦初斩杀敌人救了我……”
“数次死里逃生我终于有了经验,学会了时刻警醒保护自己,虽然仍旧避免不了受伤,但总能留得命在,那些伤也就算不得什么,养几日便好了。”
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口吻,姜舒有些羞愧。比起他在战场受的伤,她这点烫伤实在不值一提。
可她还是觉得疼,钻心的疼。
“锦初也有一身好武艺,上阵杀敌丝毫不逊于男儿。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,留下了满身疤痕,这要是在上京,怕是都嫁不出去。”
说起程锦初,沈长泽眼中有愧疚也有心疼,糅合成浓烈的爱意扎根在他心底。
姜舒知道,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程锦初了。
“你们受苦了。”姜舒由衷道。
抛开私人恩怨不谈,沈长泽和程锦初保家卫国,值得她敬佩。
沈长泽摇头:“比起其他将士这点苦算不得什么,且我们比他们幸运,还能活着回到上京,我很知足了。”
听他心平气和的说着这些年的九死一生,姜舒心中释然了些许。
可她心疼了别人,又有谁来心疼她呢?
以柔弱之躯撑起一个落败的侯府,她也并不容易。只是她的艰难无处诉说,只能埋在心底。
不愿再想这些,姜舒闭上眼,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夜风微凉,沈长泽见她睡着了,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到了床上。
姜舒很轻,轻到他抱在怀里感觉一点也不踏实。
拉过锦被给她盖好,沈长泽换了一块冰继续给她敷手。
床上的人儿睡的不甚安稳,时而蹙眉时而翻动。
沈长泽怕她弄到手背,只得用手抓着她的皓腕。
如此近的距离,清晰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,就更别说精雕玉琢的小脸和眉眼了。
世人皆爱美,他也无法免俗。
视线顺着玲珑翘鼻往下,落在樱红的唇瓣上,止不住喉头滚动。
这是他的妻。
咀嚼着这几个字,沈长泽心中生出丝丝甜意,俯身吻了一下姜舒光洁的额头。
翌日,姜舒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。
“檀玉,什么时辰了?”
“辰时过半了,夫人可还觉得疼?”檀玉扶着姜舒起身。
姜舒低眸瞧向已经消肿的手背:“不怎么疼了。”
她在屋里搜寻一圈,没有见到沈长泽的身影,想必已经走了。
看出她心中所想,檀玉道:“侯爷守了夫人整夜,天明时给夫人上了药才走。”
“他守了一夜?”姜舒有些难以置信。
檀玉点头:“楮玉也在屋外守了整夜,隔半个时辰送一次冰,亲眼所见。”
原本檀玉极不待见沈长泽,但现在却有了改观:“奴婢觉得侯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。”
可他的心里不止有她。
姜舒不语,穿好鞋袜后任由檀玉伺侯她洗漱,然后坐到铜镜前梳妆。
揽云院里,晏阳晏欢在院子里玩耍,程锦初在屋中查看账册。
她虽识字,但侯府账册错综复杂,她看的十分吃力,许多地方都不甚明白。
她想问沈长泽,然他刚歇下,且他一介男子也不一定懂后宅庶务。思来想去,她带着账册去寻了婆母林氏。
“什么?姜舒让你掌家。”沈母惊的险些让茶呛到。
见沈母如此大的反应,程锦初以为是不信任她,于是信誓旦旦的保证:“母亲放心,我一定会尽心尽力。”
沈母摆手:“我不是不放心你,只是你不了解侯府,这家不是谁都能掌的。”
沈母叹气,不知该如何同她说,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
“我初到侯府,确然什么都不懂,还望母亲不吝赐教。”程锦初是铁了心了。
她就不信了,管个家还能比上阵杀敌更难?
“唉!”事已至此,沈母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,只能用事实说话。
“先别管账册了,你随我去库房看看吧。”
库房的确要盘点,程锦初不作他想,拿上钥匙随沈母去了。
侯府的库房很大,但里面却很空,只有十几口木箱。
沈母让人打开,程锦初瞧见木箱里装的都是古玩字画等器物,只有两箱白银和一箱黄金。
“这……”程锦初不敢相信,偌大的侯府竟只有这点家产。
沈母摒退下人羞惭道:“侯府自二十年前就逐渐衰败,长泽他爹走的早,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生财之道。若非如此,又怎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做主母。”
便是如此,她也觉得姜舒嫁入侯府是高攀。
“所以姜舒掌家所有开销都出自己她自己?”此时此刻,程锦初终于明白沈母那句话了。
这家的确不是谁都能掌的。
沈母呐呐汗颜:“要不是她,侯府早破败了。”
程锦初捏紧手中的钥匙,面色发冷。
难怪姜舒如此大方的让出掌家权,合着是想挖坑羞辱她。
她听沈长泽说过,姜舒是上京富商之女,别的没有,就是银子多。
“我们先回去看账册。”程锦初深吸一口气出了库房,身影坚毅决绝。
沈母想劝她把掌家权交还给姜舒,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她这两个儿媳,她是一个也得罪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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